被截胡了。
夏涵坐在長椅上——這條街的草坪上經常設置這東西,大概是叫城市人也能感受感受青草包繞、綠葉成蔭、枝條蔓延的自然美麗。夜晚總是有些冷的,好在沒什麼風。路燈燈光比月亮更耀眼清亮,明暗交替間将街道照得如白晝。紅頭發女孩的手裡握住隻塑料瓶,裡面的紅液體已有些凝結了。她欲哭無淚,被拉着坐下時不自覺發出“嗚”的聲響。她感到尴尬,于是縮到椅子邊,之後不再有聲音。
林夕點着手機,一陣操作。她看了一眼路燈,又環視角落的黑暗。馬路上沒什麼車,偶爾有一聲呼嘯,車燈晃過,光線交織。再往前幾步零落地停着幾輛車——其中包括着林夕本人的自行車,前簍裡塞着夏涵書包,癟癟的,似乎沒什麼東西。因為要出校——夏涵以為隻交個東西——結果來的是管理員,而且幹脆要把人帶走。她于是又尴尬地回教室收拾,她臉紅成豬肝了,整個人都在發抖,肉眼可見地精神混亂。林夕帶她出來坐了一會,她似乎才好一些,但依舊哆嗦。
林夕擡頭,瞟過那些刺眼的燈光。
“好亮。”
似乎是自由自語。她靠近夏涵,把手機遞給她。
“給你家裡人打個電話吧,就說今晚不回去了,和同學在宿舍過——号碼的顯示我已經改成你班主任的了,你說完給我就行,我來解決。”
夏涵顫顫巍巍接過手機,在林夕那棕褐色眼睛的凝視下按了媽媽的号碼。等了一會,通了,她結結巴巴地把那話重複了一遍。林夕适時地插進來,寒暄兩句,電話那頭的女人便不再懷疑,說着“謝謝老師”便挂了。
“還有需要通知的家長嗎?”
“我奶奶……”
OK,故技重施。那老人要好騙一些,說了“已經和媽媽講過了”她便不再多話。夏涵的手心全是汗了。
“感覺……我在逃課……”
“啊——确實是——”林夕去推那自行車,吱嘎吱嘎的響聲讓人清醒。夏涵還是有些混亂——不管是撒謊還是逃課,這一切對她來說太不真實了。她從小到大都是會被用“乖”形容的孩子。她渾身發抖了。
“上來吧,我們到地下城去一趟,今晚要辛苦你一下了——你還好嗎?”
不是很好!
夏涵又發不出聲音了。她整個人暈乎乎的。喉嚨打着顫,手指也不受控制,呼吸像哽住了。她下意識喘氣——這卻讓她頭更暈了。
“試試用鼻子深呼吸,别用嘴。”林夕摸索着口袋,“我不是江凝……沒有随身帶糖果的習慣啊……”她自言自語,手指攪過空蕩蕩的口袋,找不出一點能用得上的東西。“車站說不定有吃的,撐到那邊去買一點吧。”
夏涵搖頭。她吃不下東西的。林夕看她的反應也不多問了,隻把她拉上車。隻用鼻子呼吸讓夏涵感覺好了一些——至少不會頭暈了。接着是漫長的“咯噔咯噔”。夏涵說不上來有多久,她的整個神經都過于緊繃,手裡還抓着那隻瓶子——林夕并沒有同她要這玩意兒,可能對方另有打算。她閉着眼睛,靠在那人後背上。她有些累了,本就是睡到一半被叫醒的。
“起來了!夏涵——”
她磕磕碰碰,迷迷糊糊。隻知道被對方拉着往車站裡面沖——并被對方叫把那血瓶子收好。夏涵把瓶子塞進口袋,過了安檢,她終于清醒了些。
這邊牆壁大片大片地留着空隙,黑夜在樓層外面凝成一片。她說不上來搖晃着她頭發的風是來自那黑色還是林夕拉着她的狂奔。她們從電梯下去——似乎是直達最下層。那電梯有好些個。林夕焦慮地按着電梯按鈕時,旁邊的一個剛剛打開。裡面湧出人群,看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像是學生。其中一位後面甩着尾巴,被同伴提醒,她又慌慌張張扯到一邊去——那尾巴消失了。
等那群人散去。林夕迅速沖進電梯。夏涵被她扯得迷茫,踉踉跄跄跟上。幾分鐘後,電梯打開。突然的黑暗叫夏涵不太習慣,她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快點——趕不上車了——”
那書包在林夕手裡糾着。夏涵下意識伸進口袋——瓶子還在。她舒口氣。在一番混亂、恍惚、擁擠中,林夕把她推進座位。
她有些呆呆地留在座位上,環顧周圍紅黑色的角與尾巴。她擡頭看了一眼林夕。後者看了一會上層的架子,思考一會,又把包塞到夏涵懷裡。她也坐下了。
“兩個小時呢,可以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夏涵愣神地坐着。她的位置靠窗。列車行駛,外面的灰黑被拉成一片片絲。她的心砰砰直跳了。因為座位的擁擠——夏涵這才意識到列車上的人其實不多,大多數是惡魔——她對這了解不多,隻知道是有别于人類的種族,基本生活在地下城。一位惡魔帶着耳機,歪着腦袋睡着了;另一邊的一位本坐直着,手裡捧着書本,隻過一會兒那肩膀顫抖起來,發出小聲的嗚咽;刷着手機的、閉目養神的、探向窗戶的……夏涵環視一周,又将眼睛落回到林夕身上。
她似乎正編輯着什麼——察覺到夏涵的視線,她微微轉頭:“不用歇一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