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看起來幹淨許多,卻還是沒什麼精神,發尖濕漉漉地滴水。肥皂是石榴香的,清新不刺鼻。向日葵的花裙子在她身上有些過于熱烈了,和她的氣質格格不入。她又局促起來。
“你等着,我給你找下吹風機——到我房間去吧——唔,可能有點亂。”
暖風呼呼。唐酥胡亂收拾着卧室,把桌上的書理整齊,床上幾本也一股腦塞進櫃子,掉到地上的毛絨玩偶扔進陽台的搖籃裡,掃一掃垃圾,又拖一遍,抖抖被子,理平床單。
“好啦!”隻一會兒,房間煥然一新。秦願也吹得差不多了。她拔掉插頭,将吹風機遞給唐酥,這之後,她不再動作。
唐酥随意将機器丢給書桌,甩飛鞋子,爬到床上。她注意到秦願盯着她,她的臉突然有些燙起來,又回頭把鞋子放齊。
“坐下吧。”她盤腿在床上,看着秦願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她便去拉她,把她拖到床上來——後者幾乎像遇到貓的老鼠,害怕地直縮——卻是拉不過唐酥——她其實也沒怎麼掙紮。她的臉也紅得可憐,她更像個瓷娃娃了。
“你總算有點表情了。”唐酥打趣她,将另一床被子遞給她,讓出位置。
“謝謝……”她坐上來,猶豫一會兒,長舒一口氣。
“所以出什麼事情了?方便說說看嗎?”
她搖頭,隻鑽進被子,躺下。
“我困了。”
唐酥便擡手去關燈。這一頓折騰下來,她其實不太睡得着。今夜的天氣還好,空調便關得早。窗戶封死般地,透不過一點氣。簾子也拉得緊,于是“咔哒——”後的瞬間,伸手不見五指——好在眼睛很快适應。她又看見秦願了。
她眼睛瞪圓,直勾勾地盯着天花闆,因唐酥躺下的動作,又微微轉向她。那是雙如黑曜石般的漂亮眼睛,在她的蓬亂的頭發絲間。她翻了個身,于是頭發甩到另一邊。她面向唐酥了。
後者平躺下來,又和她隔開更多距離,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兒,隻覺得對方一直盯着她,她隻好起來,和那對寶石相望。
“睡不着嗎?”
“還好。”
唐酥思考一會兒。
“你有抱娃娃的習慣?我去給你找一個?”
“不需要。”
她明顯地瑟縮了一下。唐酥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她又思考一會兒。
“謝謝。”
秦願突然說話。她害怕什麼似的縮起來。被子不大,也薄得很,卻還是叫她把自己裹成一團了。
“沒事,反正也不麻煩。”
她看到秦願的手臂,在昏暗中伸過來,勾住自己的頭發往後推,像是要把它們聚在一起。
“披着頭發很奇怪嗎?”唐酥意識到,她咯咯笑起來。
“沒見過。”秦願說。她們又隻看着彼此了。
“我不喜歡小姨。”她重重喘氣一瞬,又開口,卻也擠出這一句話。她又不說了,将某些東西咽回去。
“啊,大人有的時候确實有點煩。”
“嗯。”她順着話頭接下去。她縮回被子了。“我跟她發過消息了,免得她要煩我。不想看見她。”
“你小姨?”
“算是吧。”
她似乎很想說什麼,最後卻也什麼都沒說。
“晚安。”
等了一會兒,唐酥面向她,試探地朝她笑,希望讓這氛圍輕松一些。秦願總是像在躲,在逃。唐酥開始還“自來熟”,幾次吃癟就不太敢亂來了。她莫名地願意給這女孩耐心,于是她隻等待。偶爾伸出雙臂,示意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擁過來。
她們又對視了一會兒。那女孩突然撲上來,死死抓住她的後背。她的動作不太自然,像咬碎第一口蘋果的生疏牙印。她覺得秦願正發抖,而她終于聽到了哭聲。
她回抱了。
比起哭,唐酥感受更鮮明的是她的顫抖。她覺得對方的牙齒正打着顫,如不是有所克制,下一秒必定要咬上來。可這動作并不帶有什麼含義,隻是某種轉移注意力的刺激,像她對生活本身純粹的憤恨。
“我讨厭人類。”
她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