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腦海裡飄起一年前的事情，在稀稀落落的雨水間搖晃。她們并不太在意這場雨，毛毛點點，除了帶來些冷氣，沒什麼大不了的。露爾拉起夏涵背後的帽子，她本想再給自己戴上，但面前的女孩赢得了先手，她就不再動了。夏涵早早開始塗起了唇膏——她害怕嘴巴什麼時候要裂開，到時候她受罪，露爾也要受罪——現下這油脂仿佛已和嘴唇融為一體，剛塗抹上去的不适已然消失，留下一片模模糊糊的保護層。夏涵點了點嘴巴。

“啊怎麼說呢……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糾纏在一起，我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忘掉吧。而且當時覺得沈臨對蘇糖的那種扭曲的感情和我自己有點像——啊 ”

“你倒是沒有她那麼極端——你就這一點，很多事情不過想想而已——說着自殺，其實那麼怕死!”

“啊!”

夏涵撲向她，似乎想叫她不要再說了。她們又笑起來。

“現實的事情總是很複雜啊，哪能像想象中那麼簡單。”

她們靠在一塊兒。夏涵的右手自然下垂着，隻要不想它，疼痛也仿佛不存在似的。但要是稍稍用力，抽搐的肌肉就會告訴她那份苦難。不過它總會好的，哪怕留下難看的增生疤痕，它也會好的。

“在小說裡，沈臨第一個殺死的人是她的姨媽。”夏涵回憶起小說裡描述的場面。當那個蒼老的女人在廚房洗着手，而自然而然地問她“今天想吃些什麼嗎”的時候，她突然頭腦充血，掄起邊上的椅子摔上女人的腦袋。女人并沒有死，所以她立馬去抓砧闆邊的水果刀，掐住她的脖子，在臉上補上最後那幾刀。她不知道那女人什麼時候死的，隻是反複在她臉上重複這一動作，直到她哭到哽咽，手指發抖，直到她眼淚都流幹，幾乎發不出聲音。

那之後，她剁碎了屍體，一片片送出去。到她又要回去時，天色已晚，周邊安安靜靜，什麼也沒有。她在昏黃的路燈下站了一會兒，她向那棵老樹去，坐到邊上。她終于安心了些，紅條子打到沈臨的臉上，好像母親溫柔的安撫、像她死去時脖子潺潺流着的血、像一條河流。混雜着執着、怨恨、不舍、遺憾、後悔……就這麼流淌到遠方去，彙聚成愛，纏上孩子的脖子，從此再也不願意放開。

“你說，小說裡的——這棵樹承載了沈臨媽媽的惡魔能力，是不是真的？說不定作者就在這裡？說不定寫的是真的？”夏涵指向那棵樹，“你看，位置、樣貌、還有那些繞上去又斷了的紅長條——一模一樣。你之前和我聊劇情的時候，不是說過這是可能的嗎？”

“确實可以啊，隻要沈臨媽媽真的‘存在’，又把這棵樹當做自身的一部分，互相連結在一塊兒——那就是可行的——甚至可以說這棵樹成為了她母親本身，所以小說裡沈臨才對這棵樹那麼依賴——但是那畢竟是小說吧。”

露爾看着那棵樹。

“我剛來的時候就沒看見過有什麼。”

她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

“就是個挂着紅條子的普通的樹”，她說，“那裡什麼也沒有——一棵普通的——紅色許願樹，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