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走時,橋尾那邊傳來動靜。
一面色枯槁淫邪,人高馬大的錦衣男子搖晃身軀快步走來,腳就要踏上橋階。
他喘着濁氣,眯着眼辨認清楚了,發黃的眼珠盯肉似的看着不遠處嬌小瘦弱的女子,嘴裡哄騙着:
“二姑、娘,過來啊——,我有話跟你說。”
顧周周吃了一驚,慌亂後退幾步。
哪裡來的男子?還吃醉了酒!
她壓下驚懼,警惕地看向男子,喝止道:
“站住,别過來!”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是二姑娘?”
他們素未謀面,這人開口就喊她二姑娘,像是知道她在梧桐橋,專門直奔而來的。
……顧瑤?
顧周周想着,冷下了臉,手心背後冰涼一片。
韓遊嘿嘿笑着,人高馬大的身體上了橋階,攜着惡汗臭酒氣逐步湊近:
“我是你未來相公,二姑娘不要害怕啊,我明日就來侯府提親求娶。我不嫌你不好看,今日,我們先定下夫妻名分!”
什麼夫妻名分,分明是欲行不軌。
顧周周驚慌失措,過分緊張下,腦中空白一刹。
趁着顧周周愣神,韓遊上前幾步,攏開手臂,準備将人抱進懷裡,拖進一邊樹林裡落實名分。他聽那群丫鬟婆子說從鄉下找回來的親生嫡女并不受寵,隻要生米煮成熟飯,這事就闆上釘釘。
顧周周一下子回神,錯身閃過那粗壯的雙臂,眼神堅決,走位靈活從他身下穿過,右腳一擡将人絆倒,側身将人推了下去。
梧桐橋畔,“噗通”一聲巨大的落水聲響起。
……
梧桐橋一側是貼牆栽的一片樹林,府牆外隔着一道窄巷毗鄰吳将軍府。
将軍府四層棗紅色閣樓上,吳勇躬身,頭也不敢擡地朝軒窗前長身玉立的太子述職。
太子謝璟,七歲被立為儲君,十四歲開始輔佐治國,如今七年有餘,朝中權柄已然大半落入太子之手。
即使太子素來端方仁德,可久居上位的威嚴仍舊讓人感到壓迫。
謝辭璟似是察覺到下屬的拘謹,他溫聲笑道:“吳将軍不必如此,同平日一般說話即可。”
“多謝殿□□恤。”
吳勇聽見熟悉的溫和語調,心頭稍稍緩和,才繼續禀告。
樓台高,極目而望,小半都城落進眼底。謝辭璟靜默聽着,飛起的檐角陰翳投落,遮擋住他大半張臉和面上神情。
雲遊風急,初日偏斜,日光終于沖破檐瓦遮攔鋪灑進來,将陰翳一寸寸驅散,照亮一張美玉無暇的面容。
背對衆人,往日的溫雅端方褪去,冷月寒竹般的疏冷氣質萦繞他周身。雅黑的長睫低斂微垂,仿若沐澤受擁的神袛,可神情卻似雪山萬仞,冰冷的不可攀折。
忽然,他神情一頓,目光停駐在某一處,眉微微皺起。
“南松,去救人。”
金相玉質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南松上前,順着主子的視線望去,也皺起了眉。隔壁甯安候府的梧桐橋上,竟然有纨绔要欺辱女子。
面上厭惡一閃而過,他立刻領命而去。
但下一刻,太子卻吩咐不用了。
南松疑惑停下腳步,朝太子望去。
就見自主伸出冷玉一般的手,白皙細膩卻又遍布細繭傷痕,優雅緩慢地将窗牗攏回關上。
*
顧周周雖将人扔進了湖中,但仍難掩驚懼,手掌微微顫抖,好不容易才平複心情,又怕人真的淹死了。
等待心不慌了,腿軟走到涼亭,沖進涼亭,大聲喊道:“梧桐橋那有人落水了!”
“什麼?”顧瑤驚異的站了起來,看着面前的顧周周,衣裳發髻紋絲不亂,不像是遭了不測。
“我見一位公子喝醉酒翻下橋去了!”
顧瑤正打算去當面捉拿,就見本應該躺在纨绔身下的人好好站在面前,暗恨計謀失敗,面上閃過一絲恨意。
果真是她,顧周周看着顧瑤的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她指甲掐入肉中,忍住心中的怒意和悲憤,讓自己冷靜。
沒有任何證據,若是意氣用事,也不能拿顧瑤如何。
顧瑤冷看了眼墨琴,穩住面上的失态氣惱,下令仆婦們去救人,又牽住顧周周的手,想從她面上找些蛛絲馬迹。
顧瑤見顧周周雖有驚慌但不害怕,不像是受了欺負。心裡罵了句蠢貨,韓遊果真是個纨绔子弟,上不得台面,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韓遊名聲着實不太好,先前涼亭還言語冒犯過衆人,還未走的貴女公子都覺:“真是活該!”
一個杏衣鵝蛋臉姑娘一反先前态度,居然對顧周周說笑:
“多虧你恰巧在那裡,不然那混人淹死都沒人知道!到時候他爹娘不得怪你們侯府,還要白賠韓遊屁股後欠的一屁股債呢!”
大家聽着都笑了。
有人和她主動說話,顧周周受寵若驚,慢了片刻,露出一個友善笑容:“是、是的。”
徐悅宜也被這笑弄的呆了下,顧二姑娘五官不醜,隻是有點黑。笑起來時五官皺起來,像小貓的紋路,十分的可愛。
徐悅怡忍住想要伸手捏臉的沖動,輕咳了聲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