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周周喝了,又抄了會兒,洗漱後便睡下。這一天過的驚險萬分,才沾枕,便沉沉入夢。
顧周周第二日睜眼時,屋裡深黑一片,窗隙裡隻透出一線幽色的光。
她向來醒的早,往常是要起來做早食,還要去地裡。如今雖然沒了這些事,可十幾年的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
她悄聲坐起,利落穿衣,然後下了床。
月竹誰在外間的榻上,她沒有吵醒她,隻是拿了本書捎着蠟燭去屋外慢慢看。
守琢院偏僻,府裡内廚送飯過來飯菜會涼,便讓院内自開小廚房,買菜也可從一旁角門出去,算是自成一方天地。
王媽媽采買回來時,廚娘已經做好了早飯。
青花幫着舀粥,被月竹一把搶了過來,還狠狠瞪了一眼過去。
院裡的人,王媽媽是侯夫人給的,廚娘是大廚房内遭排擠被趕過來的,青花和青雪則是顧瑤特意送來的耳目,唯獨月竹和小厮來福是外面買來的。
顧周周并不信青雪、青花,但沒抓住錯處也趕不走。
青花縮着肩,一臉委屈地看着顧周周。
顧周周并沒有胡亂發善心,隻是溫和道:“青花、青雪,你們先去廚下吃,你們是姐姐的人,我怎麼好使喚你們做這些事。讓月竹在這裡伺候就行。”
飯後,便是葉女先生來教書的時辰。侯夫人不想親自教女兒啟蒙,便請了位女先生來教。
顧周周攤開宣紙,等先生來的間隙慢慢練字。
葉夫子性子冷傲,極喜歡顧瑤,教她的時候并不太情願,覺得她愚鈍。但也從沒有因此晚到早退擺架子,教習也一絲不苟。
讀書習字中,顧周周聽的如癡如醉,一晌午很快流逝。
等她回過神來,葉夫子已經收起案卷,準備要走。臨走前,葉夫子頓了頓腳步,檢查了下功課,見她答的還算有模樣,便又問道:
“《千字文》中還有多少字不認識,讓你讀的《百字典集》《照陽散詩》都看了多少了?”
她教習兩個多月,顧周周雖不天資聰穎,可課上卻十分認真,倒叫她沒有那麼“嫌棄”這個學生。
顧周周想了想,将進度說緩了一點:“《千字文》剩下百餘字不識得,《百子典集》看了大半,《照陽散詩》看了小半。”
葉夫子點了點頭,還算滿意。
“我再教你十幾天,這蒙便算起好了。你九月中旬去太學序第最差的講堂,若奮勉一些,倒也能勉強跟上。”
顧周周被葉夫子話裡的去太學說的一懵,還沒明白究竟是何意思,葉夫子便走了。
月竹見自家姑娘一臉迷惑,便給她解惑道:
“太學是整個京都,乃至整個大謝最至高無上的學府,是全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各地郡縣府城中極鐘林毓秀的學子,藉由各地大儒舉薦、通過考校後才能入京都的太學進修。”
顧周周聽後微怔。
原先她想讀書之時,方寸目光中隻有村裡的書屋,更肖想一點不過是縣裡的學堂,如今竟能一步登天,去全天下最好的學府,說不清是喜更多還是驚更大。
“我這樣的,怎麼能去?”
她沒讀過什麼書啊。
月竹笑着道:
“皇權底下,京都學府。城中達官顯貴自是有些特權的,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可送一位品行無礙的子女進來。其他公子貴女若是想進太學,通過考試即可。您的兄長和顧小姐都是考進去的。”
月竹頓了頓,沒說大公子和顧瑤在太學排名不低,這些都是她這些日子在府裡打探到的消息。”
“所以候府還留着一個名額,可以給姑娘去太學。”
絮絮不休說了半天,顧周周才知曉太學入學無論男女,學府内按學問次第分出班舍,共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号,每個字号又分甲乙丙丁四個班。
最好的是天甲,依次往下是天乙、天丙班…最後到荒丁。
說到最後,月竹語氣亢奮起來:
“太子殿下偶爾也會去太學授課,京都的貴女們沒有不擠破腦袋想進太學的,她們都傾慕殿下,連顧小姐都是…,之前某次殿下去授課,班中的貴女們更是為了搶離殿下最近的位置大打出手,連臉面都不要了。”
哦?
實在想象不出來那位殿下該有多麼驚豔的品貌,才會讓許多像顧瑤一般漂亮驕傲、受萬人追捧的女娘們為他甘願折節。
她神情冷淡安靜,隻是默默聽着,沒有半分好奇和少女的心思。
月竹打眼一看自家小姐面上神情,立馬蔫巴了,“姑娘,你不信?”
顧周周用青竹插杆支起窗,将紙筆攤在畫案前,跪坐下來,對着院内的銀桂作畫。
九月銀桂開的荼靡,一朵朵淡黃小花團團簇挨在纖細褐綠枝條上,再多一朵,似乎就要傾軋墜落,被風一吹,桂香浮動。
她聽着月竹聲音有些失落,不忍心消磨她的熱切,便問道:“你見過太子嗎?”
月竹活過來了:“太子祭天時從開寶大街上走過,京城萬人空巷,無論普通百姓還是達官顯貴家的仆從侍衛,都會出來看。
大街周圍裡三層外三層是數不清的人頭,我某次有幸擠到最前面,近處見過殿下一面,當真是好看的宛如天神降世一般……
都說虞雲蘇是大謝的第一美人,殿下不知道要勝過她多少倍,隻是儲君威嚴,冠不得這些豔名。”
月竹近乎惋惜的說,然後證明一般低下頭,讓顧周周看她腦後脖頸處一小塊秃頭:
“小姐你看,這是當時後面的女娘見到殿下太過激動把我頭發薅的,現在還沒長出來。”
顧周周沉默了一會,終是沒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