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還未從方才的驚豔之中緩過神來,謝辭璟已經緩步上了高台。
高台極高,他背光而立,身後朝霞彌天,絢麗的朝陽從他背後升起,給他輪廓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圈。
顧周周要仰着頭,微眯起眼,才能看得清楚一點绮麗深刻的眉目。
身後的人往前擠,她被推着幾乎貼近高台的壁面。她再擡頭往上看去時,高台太高,離的又太近,視線隻能順着高台壁刃垂直望上清朗的青天。
顧周周心底微有些失望,但也隻是見不到美好事物的可惜,并無其他貪念。
謝辭璟卻上前幾步,立在高台邊緣,讓所有人都能望見他。
“殿下!”又是一陣驚呼。
衆人更加熱切了。
太子清貴端方,行為昭昭,所以在百姓世家貴族中才有顯赫的聲名和狂熱的擁護。他親臨太學,何嘗不是收攏人心,招攬賢才。
高台之上,衆人看不清台上的人,台上人卻将底下人的神情悉數收入眼底。
謝辭璟視線懶散地垂落,消磨着乏味至極的時間,忽然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站在高台最近處,身形瘦弱矮小,腰肢不夠一握,柔弱不出色的宛如一隻籠中灰兔。
她眼神明亮柔順,溫順安靜。
絲毫不見那日扔纨绔下湖的堅定、兇狠、勇敢。
謝辭璟目光微頓。
身後的南松察覺到殿下的目光,放低聲音:“殿下,這是甯安候府新找回的親生女兒。”
那日過後,他特意去查了女子身份。
謝辭璟微微點頭,離開時腳步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淡淡開口:“将韓遊處置了。”
南松領命。
“是,殿下。”
那道令衆人癡狂的身影消失,“啟學禮”才算結束。
顧周周猶疑轉身,之前似乎有一道目光從高台落在她身上。
旁邊徐悅宜拉了拉她:“快走啊,待會夫子要開課,我們學堂位置偏僻,晚到要被訓。”
“哦,好。”顧周周應了聲,将其他抛在腦後。她在一衆學子中終究是個異類,被好奇多看兩眼也正常。
太學為一國學府之典範,并不隻是死讀經傳,六藝“禮、樂、射、禦、書、數”都要研習。
入太學的第一堂課便是算數,夫子是位頭發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下颔蓄着長須。
在講案前坐下,環視了一圈,見底下隻多了顧周周一個新面孔,歎了口氣,長滿皺紋的手在空中顫了又顫:
“老夫兩月有餘不見,你們真是一個也不少,隻多了個新人!實在是好極了,我告老還鄉之前難道都要見你們這些老臉嗎!”
張夫子聲音雄渾有力,氣的胡子翹起。
一個也不少,說明沒有人考的好,“天地…洪荒”字号和“甲乙丙丁”級别都沒有上升,張夫子絲毫沒有教書育人的快樂。
周圍人也跟着歎氣,但是一臉不以為意。他們都是家中受寵的嫡子嫡女,讀書沒天賦被家人送進來的,坐了幾年末學堂。
張夫子發完牢騷,翻開了書,将書從頭講起來。
顧周周從書籠中拿出新書攤開,書面幹淨,偏頭看了眼徐悅宜的書本,書頁卷邊泛黃,上面偶有筆記墨痕,像是用了許多年。
顧周周神情認真,豎起耳朵,不時用墨筆勾勒記錄。旁邊的徐悅書本立起擋在桌前,鋪了張白紙在上面畫畫。其餘位上的人看閑書的有,呼呼睡的也有。
張夫子教着教着,稍稍擡眼望了下堂下學子,眼角抽搐半天,終于見坐在倒數第一位上的學生在認真聽。
老懷欣慰啊!他把人點起來,鼓勵地問了一個一般般難的算術題。
顧周周站起來,憋紅了臉也沒答出來。
學堂裡無論睡着、醒着的人都笑了,徐悅宜笑的最大聲:
“張夫子,我旁邊的位置是排名倒數第一的座位啊!”
這些“不學無術”的貴女公子們從小啟蒙,又在太學混了幾年,怎麼也是比顧周周這個剛啟蒙的人強上很多。
且太學裡任學官的夫子都是學問精湛,一部分甚至是一方大儒,所教所問,并不簡單。
張夫子被冤家學生們嘲笑了一番,拉下臉來繼續教。
直到夫子下課,顧周周的耳朵尖還在發燙。
太學教條嚴格,午時隻有一個時辰供學子吃飯和休憩,不準歸家,也不準外面送吃食進來。
學子們隻能在太學食堂午食,回學堂小憩。
徐悅宜喊住立刻要走的顧周周:“等會兒再走,我們位置離飯堂最遠,趕着去人正多,不如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