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行在果樹林之中,顧周周漸漸放慢了腳步,她察覺到一絲不對,鄉野之時在山林中生存的直覺教她停下腳步,但這又是天子腳下的太學之中,果樹林有學子夫子經過也不稀奇。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覺得這林中偏僻,打算冒着太陽走大道。
正打算走時,一群八九個穿着學制衣裳的女子現出身形,她們腰肢柔軟,步伐輕盈,走起路來輕靈無聲。
“顧周周,你站住!”
一個鵝蛋臉,身材高挑勻稱的女子站了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後退幾步,環顧一周,發現這些人裡有許多之前在宴會上見過的熟面孔。她幾乎能肯定這些人是她的假嫡姐派來的。
短短片刻,她們四面八方将她包圍起來。
顧周周咬了咬唇,把手中收的課業疊起放進懷中護着,退到靠在一棵樹幹上。
“你們、你們想做什麼,這裡是太學。”
李蘭秋“嗤”了一聲,“太學又怎麼了,我們現在就算欺負你,你又能怎麼辦?這邊偏僻無人,你求救無門。”
顧周周皺眉,“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無冤無仇?都是你回來了,瑤姐姐這些天日日偷着哭,她那樣的天子驕子,因為你,多少天沒有睡個好覺了。”
說話的女子臉上一臉憤怒。
顧瑤素來與人和善,從不冷眼瞧人,容貌才學又好,太學中許多女學生都喜歡她。
“顧瑤姐姐對你好,你更是仗着自己親生身份不肯理睬她!讓她日日心生愧疚,覺得自己搶了你的父母兄長喜愛。
可你算什麼!不過一個鄉野長大農女,就算貴女身份是真,也永遠不能成為真正名門閨秀!”
顧周周纖瘦的指甲用力扣着樹皮,養了幾月柔嫩的指腹被粗糙表面咯出了血絲,她像是絲毫不知疼痛,面無表情的聽着這些嘲諷又傷人的利語。
許久,她低垂的頭揚起,露出一雙籠中困獸一般的眼,兇狠,堅定。
“那你們想怎麼辦?”
女子們哪裡見過這樣的神情,紛紛後退一步。
想着輸掉了氣勢,又挺直腰背高高在上吩咐道:“将你手裡的課業給我們撕掉,然後從太學退學。”
顧周周咬着牙,眼角通紅:“這不可能。”
她好不容易能讀書,還能有機會在最好的學府,怎麼能就這樣離開。
“不幹?容不得你不幹,去把她捉住,将課業都撕了,辦砸了差事,看你有什麼理由在學堂容身,在太學容身!”
貴女們朝她撲來,像是張牙舞爪的邪惡菩像,要将她光明和信念都一一踐踏撕碎,不肯留一絲光。
顧周周牙齒打顫,随着貴女們步步緩慢,逗弄一般惡意的逐步接近,她胸膛前的一顆火熱心髒跳的發瘋,不甘,怨忿在她心中滋長,又滋長,變成參天大樹。
她像一頭受傷無醫的野獸,瀕死般死死護住胸前的紙卷。
她思緒翻飛,唇色發白,快速思索着對策。
這麼些人圍着她,她雖力氣大,若要沖出去還是免不了撕扯,撕扯間若是把課業不小心損壞,那她就完了。
她左右望了一望,突然用力抓起身後低矮柚樹上的青黃果實,對着一個貴女扔了過去。
這一扔正中膝蓋,她疼的尖叫一聲,跪倒在地。
見着有用,顧周周眼睛一亮,快速接連摘柚子、扔出去。
鄉間打鳥雀的經驗,再加上她射箭一道似乎頗有天賦,半月有餘已經開始射遊靶。即使貴女們驚慌失措,左右閃避着快速的朝她撲來,手中的青色果實依舊實誠地落在了貴女們身上。
貴女們驚呼不斷,她們身體嬌貴,哪裡受的了這種委屈苦楚。
李蘭秋惱怒不已,見彼方被她們瞧不起的人處處壓制,大喝一聲:“我們也砸過去。”
聽見這話,貴女們早就咬牙切齒,半刻也不猶豫地撿起地上的果實扔了回去,比起捉住顧周周撕碎課業,她們現在被柚子打的惱火的更想打回去。
葉監學這日正午特意途徑果樹林,想看看林中果樹境況,好摘些去釀酒,不曾聽見林中傳來動靜。
似是女子們的驚呼,以及重物砸落地面的聲音。他不由臉色一沉,負手快步前去看究竟。
誰料竟見一群女學生們手裡拿着未長成的幼果大打出手,戰況激烈的連他過來都沒人發現。
葉監學看見滾落到自己腳邊的果實,臉色沉的能滴下水來:“你們在做什麼?”
這一聲暴喝終将打紅眼的衆人喚回神來。
“葉監學!”
貴女們一震,停下手不敢再造次,紛紛朝着監學躬身行禮。葉監學是太學中稽查學生出入儀表、考察學生功課懶惰的學監,素來嚴厲威望,掌握着考優評級。她們不敢得罪。
顧周周卻并不認識葉監學,見她們停了手,反而将手中的袖子直直朝着李蘭秋頭上飛去,她現在隻想教訓這個帶頭欺辱她的人。
李蘭秋額上瞬時鼓了個青色鼓包,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并沒有罵顧周周或者還手,而是朝着李監學望去,想請他主持公道。
李監學皺眉,盯住這個見他來還目無尊長的學生:“尊長來了,你還敢動手?”
顧周周察覺氣氛不對,也從令人沖昏頭腦的怒氣中清醒了過來。
她嗫嚅着縮回來手,不敢對視李監學嚴厲的目光,心中泛起羞愧,有些無地自容。她來太學分明是想好好讀書,如今卻給師長留下這樣狼狽不堪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