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茫然的轉過身來望向他,因運動而喘着、鮮豔又飽滿的唇,内裡隐約現出一點潔白的貝齒和淺色的嫩肉,一雙幹淨的眼睛因為訝異微微睜大,他的身形完全占據在她眸中。
謝辭璟眸中像纏着一團線,沉沉的猜不透。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放在身側的雙手上。
離得近,他才将這雙手仔細打量一遍。是雙幹淨清秀的手,兩隻手食指關節皆有皲裂凍傷過的痕迹,如今隻剩下淡淡淺白十字,和一道月牙彎。
他目光在月牙上凝了一瞬,想着若是用手撫按上去,定是微微粗糙的觸感。
她掌心似是掉了老繭,如今長出的一層皮肉粉薄嬌弱,越發襯得受傷的指腹猙獰不堪,指腹被磨破,露出的嫩肉凹凸不平,隐隐的血色混着血痂。
十指連心,她卻絲毫不知疼痛一般。
謝辭璟微微皺眉。
察覺到太子打量的視線,她的手反射性的一縮,藏在身後。
“殿下,我的手已經無事了。”她不敢亂看,低着頭屏息,視線落在自己鞋尖上。
大家都說殿下和善端方,可她卻覺得他威儀萬鈞、壓迫感濃重,教她心總有些慌慌張張,腳底發軟想要後退。
或許是京都人在皇城之下,皇家的威嚴早就習慣,才不像她這般懦弱無膽。
不過一會,她卻覺得過了許久,才從她頭飄來一道溫和、如沐春風般的嗓音:
“孤看見了。顧二小姐不必推辭。”
顧周周還沒有反應過來,掌心便被塞了一個冰涼的小瓶,觸碰她的手掌格外的灼燙,擦過她月牙兒形狀的疤痕,燙的那處微微起癢,讓她忍不想要縮回撓一撓。
不過一瞬,那觸覺很快消失了。
太子收回了手,帶着侍從目不斜視地越過她,快步離開了,經過一個拐角路口,不見了人影。
那一瞬間的怪異,像是種錯覺。太子是特意來給她送藥的。
她忽然想到方才太子替她說話,卻偏心不追究貴女,還給她們送藥的原因了。或許是為了保護她,她無依靠,若是殿下特意為她出頭,貴女們都傾慕殿下,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她太過于警惕狹隘,如今種種看來,殿下果真同大家說的一般,端方昭明,對人極好。她不應該存有偏見。
山腳之下,顧周周找了塊石頭坐下,打開藥瓶蓋,一股清涼的藥香撲鼻而來,便知是極好的藥。
她微微倒了些在自己傷口上,滲血的地方立即止住了血,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白膜。
顧周周盯着那看了好一會,覺得神奇,更是感慨太子殿下的豪奢和善良,随便送人的傷藥竟然如此珍貴。
南松跟在殿下身後,本不該多言,但躊躇了半刻,最後還是問了出來:“殿下怎麼将那麼好的傷藥給顧家二姑娘,不過是小傷。”
他還有話沒有說出來,就算殿下憐恤百姓,也不至于如此。
殿下命她給受傷的貴女們送藥,送的是他們侍從身上配的普通傷藥,雖然療效不錯,可也并不珍貴。
可殿下竟将自己身上随身攜帶的玉蓮散給了顧二姑娘——要知玉蓮散珍稀無比,總共沒幾瓶,是關鍵時候凝血救命的寶貝。
謝辭璟冷淡地瞥了南松一眼,南松立刻抿住嘴,對着殿下搖了搖頭。
心中卻格外靈泛起來,他或許該回去告訴北歸,多多注意顧二姑娘的消息。
畢竟殿下再怎麼清心寡欲,如今也二十有一了。
就算顧二姑娘不怎麼樣,可也是殿下這些年唯一似乎瞧上眼的,解個悶兒,總是能的。
*
傍晚太學下學之後,幾乎落地守琢院,明輝堂那邊便差人喊她過去。
顧周周眉目嚴肅,不用猜便知道她的假嫡姐見今日事情敗露,賊喊捉先給父母上了眼藥,要拿她的錯。
王媽媽、月竹擔憂:“又是怎的了?怎主院來喊人?”
平日沒事的時候,主院是從來不會派人過來的。
顧周周搖了搖頭,沒把今天在太學遭遇跟她們說,免得徒增擔憂,她道:“我自己去吧,月竹你别跟着了,我今日饞肉饞的慌,你們去給我做道梅菜扣肉。”
月竹、王媽媽還要說,見二姑娘一臉堅決,最後隻能面帶憂色的将她送出院門。
秋日的夜,風刮的有些冷,顧周周交叉雙臂籠住肩膀,慢慢走到了明輝堂裡。
進門,她看了一圈,侯爺不在,侯夫人坐在主位,顧瑤正靠在侯夫人身上默默淌着眼淚。
一邊的候府世子顧玉庭,她的親生兄長,正格外憐惜的看着顧瑤,不時神情冰冷帶怒的看着門口來的她。
兩人視線正好對上,他眸中閃過詫異,但很快被怒意取代了。他怒氣勃勃責問道:
“瑤兒見你沒有交好的姐妹兒,特意讓她們去和你玩,你竟然不識擡舉将人打了!鄉野長大的果真是粗蠻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