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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周周眼淚連數日心神恍惚,但也沒忘記正事,調制好了肉醬,用油煸炒過,裝在琉璃罐裡能放幾月。準備到時候賣出去。
白日心悸慌慌,讀書寫字時總呆着失了神。為避免胡思亂想,她恢複了在鄉野中的勞碌,大早上起來給院中花草澆水,在院後一塊空地開荒撥土,又叫來福買了些種子回來,親自育苗栽秧。
再是下廚做了幾日飯菜,瘦弱的手穩當極了,提着粗重菜刀的手像提着泥玩具,輕而易舉将白菜切成細絲,土豆切的薄如紙片,掌勺之時,火候調味信手拈來,平平的家常小菜,竟給做出美味珍馐的滋味來了。
顧周周握緊手裡的勺柄,感到異常安心。身負技藝,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錢。
她在這種時刻忽然釋懷,若是自小在富貴中長大,一朝落魄,怕是無法生存下去。她在鄉野中苦了許多年,生命力野草一般柔韌,如今又讀了書開闊了眼界,還有什麼能打敗她呢?
幾日的郁郁飛吹雲散,心境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葉廚娘瞧着二小姐下廚時眼中冒着亮光,異彩連連。顧周周任她去看,也不藏着掖着,她雖然不挑口腹之欲,但若是廚娘能做的美味,自是更好。
别有用心的青花青雪被送回去,顧周周待下和善,院中人心漸漸收攏。
都是自己人,把院門一關,便沒那麼多講究。王媽媽算半個長輩,陪着顧周周同桌用飯,月竹來福與葉廚娘另坐在一小桌,二姑娘親自做的家佳肴美味至極,素菜加了點肉醬比肉還香,衆人吃的滿嘴流油,贊歎不已。
那肉醬,用來做菜拌飯,或是饅頭餅面蘸着吃,都十分可行。王媽媽不喜面食,因着配着醬,都要多吃一兩個饅頭。
第四日晨起假銷上學,馬車裡仍是沉默着,書袋中除了書本筆墨外,今日還裝了兩瓶醬,沉甸甸的,一如沉沉的心情。
月竹數次偷看顧周周,幾欲開口,最後垂着腦袋絞手帕。
見她低落模樣,顧周周歎了聲:“别不高興了,這件事本就與你不相幹。你想說話說便是了,我也不會不應你話。”
見姑娘主動和自己說話,月竹眼睛一亮,雙眼發光,彎起眼睛,聲音似隻出巢的喜鵲,叽叽喳喳的:
“姑娘不高興我就不高興,隻是姑娘别想岔了,悶着自己了。姑娘不喜歡殿下,自是拒絕便是,殿下風光霁月,不會不體諒人情的。”
那日見殿下身邊的南松态度和善抛出一句“不若姑娘請殿下喝一杯茶”時,月竹便隐隐察覺到什麼,等到她拿了銀子明月樓,被南松客氣請到一樓雅間等候,便清晰知曉了殿下對姑娘或是有些什麼。
不然怎麼會那麼巧,殿下恰好來到一個不繁華的貧街救下姑娘。
當時她離得近,不敢多看,可還是清晰的瞧見殿下看姑娘的視線——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想到從此姑娘有了靠山,她不由高興起來。
但當姑娘白着臉從明月樓出來,她的喜悅盡數碎了,擔憂她得罪了殿下,又怕她因沒有開竅而拒絕。
那日夜晚姑娘輾轉難眠,她等到了半夜姑娘入睡後,起身悄然掀開潔白的細棉亵裙,雪白的身體如一塊玉脂,胸頸腿側無紅痕,唯有後腰間留着幾抹青色的指印。
暧昧至極。
月竹提起的心放下來,卻又不放心。
幾日試探與觀察下,她發現姑娘根本沒開竅。比起得到庇佑,姑娘高興還是更重要,她也放寬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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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自利隻顧自己的養父母,被尋回後冷漠的親生父母與兄長,顧周周從未得到真正的偏愛與溫情,數次落空的失望,随之而來的是緊繃的内心。
如一隻被母兔舍棄的一窩中最弱小的幼兔,伶仃存活,稍有風吹草動便害怕的逃之夭夭。
不同于京都貴女對權勢趨之若鹜,顧周周是避之不及且恐懼的。
雖她如今也在尋求庇佑,但那個人絕不是謝辭璟。野獸般本能的直覺,讓她對如明月般誘人的男人感到害怕。
讓她想到一件事。
鄉中有位丈夫早死青年守寡的寡婦,身嬌體柔、風情萬種,村裡許多男子成了她的入幕之賓。田地有人幫她細心照料,胭脂水粉男子們争先為她買,村中婦人罵她小賤人要打她,男人們也都護着。
憑借着駕馭男人們的手段,日子過的風生水起、滋潤無比。不久村裡來了個落魄窮書生,清秀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