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災荒年間與親人走散,為活命賣身為奴,不善言辭,因而好的差使輪不上他。但自他跟在姑娘身邊後,院中他年紀最小,姑娘每每做出什麼糕點好吃的,總是要更照顧他一些,倒教他體會到了家姐一般的關懷。
怎叫他不心懷感激,為姑娘盡心盡力呢?
來福車技精湛,窄小樸素的馬車在小道弄巷靈活的飛轉,想着要盡快安全到府。
暮色四合,兩側深院之中燃起燈火,光襲影落卻映襯得巷中越發深黑。
此處是一條狹窄筆直的長巷,來福聚精會神,不敢一絲松懈的盯着道路,前面隐隐見到弄巷的盡頭,和隐約一絲火花。
這長長一條弄巷就要過來。
來福心中霎時一喜,若他沒記錯的話,前面街道明亮且寬廣,再不用提心吊膽。
“駕!”來福揚鞭策馬,馬車飛馳着沖過轉角,在這一瞬的沖昏頭腦的喜悅間,迎面疾馳而來的卻是一輛四馬齊頭華貴的寬檐馬車,似猛獸一般要将這駕小車掀翻踏扁。
來福睜大了雙眼,方才喜意歡騰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起來,額間冷汗低落,方才加速的馬根本拉不回,隻得狠狠調轉馬頭,側偏着擦了過去。
來福驚慌“籲”了一聲,耳畔數匹馬馬激烈地嘶鳴聲幾近要刺破耳膜,顧周周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何事,馬車頃刻狠狠一轉,将她身體甩上車壁,額頭用力碰上車廂,眼前一黑,幾乎要昏了過去。
“姑娘沒事吧?”
月竹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傾翻在地,隻聽得咚的一聲,擔憂姑娘受傷,但還未來得及扶着車廂起身檢看姑娘如何,馬車就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車廂天旋地轉,月竹手上握住愣住固住了身體,顧周周卻是正昏沉着,慢了半拍反應不及,手胡亂抓了下,卻是什麼也沒抓住,整個身子被颠着朝馬車外飛了出去。
月竹穩住身形,擡頭一看,正瞧着姑娘身體朝着馬車外撞去,心中一驚:“姑娘!”
顧周周額間劇疼,月竹驚慌擔憂急聲刺耳,才隐約從昏沉中清醒了過來,就陡然被如今的處境驚的起來一身冷汗——
身體騰空被甩了出去,眼見就要撞上尖銳的車橫,近在咫尺的是驚馬嘶鳴聲,混着高大雄壯馬匹身上濃鬃甩風的氣息,碩大的鐵蹄就要踏風而來踩在她身上。
她害怕的瞳孔睜大,渾身幾不可見地顫抖起來,閉上了眼。
耳邊各種聲響混雜在一起,她耳朵嗡嗡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十幾年短暫的生活在腦中走馬觀五顔六色光影閃過,隻是有些後悔……
就在她一位自己必死無疑之時,卻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中,臂彎穩當有力,溫暖寬廣,含着淡淡的冷香,格外的令人心安,似是像被想象中的親人妥當寵愛的抱在懷中那種感覺。
她幼時,養父母幾乎不會抱她,她曾癡癡問隔壁受父母二丫,說母親的懷抱是什麼感覺,二丫的形容如此刻一般,溫暖,寬廣,安全,還多了點格外動人的香氣。
她睫毛顫了顫,微微潤濕,原來死了的感覺是這樣啊,還真不錯。
她緊閉着眼睛,害怕這種感覺會消失,将自己如幼獸般縮成小小一團,近乎貪婪的将自己藏入這個懷抱中,鼻尖抽動着用力去嗅懷抱中的香氣,下巴觸碰上了一小片如玉般細膩的溫熱肌膚。想就此沉沉的睡去。
“姑娘!”
“姑娘你沒事吧!”
“姑娘你别吓我!”
月竹驚慌失措的聲音刺破顧周周自我催眠保護的屏障,她猛然間頓覺不對,發現自己的心髒咚咚跳動的極快,猶疑着睜開眼,就見月竹淚眼朦胧在一旁望着她,眉眼中隐約有驚懼害怕。
顧周周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跌在一個懷抱中,兩人親密不可分,擡眼隻能望見男人優美的脖頸和玉雕般的下颔。
她生死驚吓間渾身失去力氣,試圖用手撐着起身,卻幾次不得力,手掌慌亂間按在結實溫熱的腰腹胸膛上。
頂上的喉結連着胸腔震動,一聲哼笑傳來,震地她手心微微發麻。
謝辭璟隻覺身上伏着的人如同貓兒一般,昏沉害怕時黏人的緊,好像生怕被丢下一般,幾乎要哄得人把她捧着手心放在心尖才好;清醒時又兇巴巴,不過假模假樣,按那幾爪子,柔軟無力,讓他不知道怎麼疼才好。
他眸光暗了暗,抑住心中瘋狂滋長的渴望,在顧周周再次撐起時,扶住她腰肢助她起身。
顧周周腰肢一顫,又要軟下去,他手掌穩當支起,這才将兩人之間拉開了距離。暖黃昏光下,這張如玉珠寶華般的面容在暗夜下熠熠生輝,一雙沉靜幽邃的眸深深望着她,她呼吸一窒,卻仍是堅定避開視線,吩咐道:“月竹,扶我起身。”
又轉過頭來,隻與他對視一眼,便轉過去避開他灼然的視線:“今夜多謝殿下相救,臣女方才一時昏沉認錯了人,冒犯了殿下,如今已清醒過來,牢請殿下将我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