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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前，南松将各位大臣悉數送進馬車，一轉回身，見自家殿下仍伫在原地，遙望着漆黑如墨的街道，眸中隐晦不堪。

南松心下微怔，躊躇須臾，終是下定了決心，又快步上前去，滿臉韌勁：“我去将顧姑娘請回來。”

謝辭璟輕飄飄睨了他一眼，冷瞧着南松微梗的身體，側轉過身，踱步垮進府内:“無須，回來。”

且讓她丁點大的膽子再蹦跶一會，他隻有一點好奇和被忽視的不甘，心中卻冷靜至極，否則怎會隻在閑暇之際，才偶爾将其當做一隻籠中鳥雀一般的逗弄。

南松察覺到殿下語氣中的警告意味，心中一驚，緘默垂頭跟上去，背後寒意直冒，竟然猜錯了殿下的心思，觸了大忌。

那日無端的偶遇，足教顧周周一連憂心忡忡數日，連讨好長公主都顧之不及，卻仍是像之前幾次一樣，掩熄平靜了下去，那些似有若無的接觸，都恍然如夢一場。

被戲弄的憤怒壓下了其他，牢牢占據了她的思緒，他像最高高在上、最惡劣的獵人，勾扯逗弄弱小，然後在昭昭明光下欣賞她的恐懼、膽怯、憤怒，并以此為樂。

顧周周肩背用力繃到顫抖，渾身的血沸騰地燒了起來，發冷的麻意從脊椎湧向四肢百骸，最後卻隻能頹喪的收回手臂，深深歎氣。

她咬牙切齒于這種愚弄，卻又無可奈何于權勢人心，甚至她将此事說出來，别人隻回冷眼向她，怒于她誣告恭敬端方，如明如月不可亵渎的太子殿下。

真是太沒有意思了。

無力推平高山，她繞道也不行嗎？她越發深入簡出，毫不起眼如一粒沙粒，往返于太學與守琢院間，葉落枯枝，漸漸顯現出凄涼的冬意，日子也恢複了往常的平靜無波。

這日，顧周周同往常一般下學，冷風撲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同徐悅宜一塊走到太學門口，互相道别後走向馬車。

寒風如細刺，刮面而來，将日漸嬌嫩的面頰吹得發疼，顧周周略擡袖遮着冷風，一面快步奔向馬車。

“姑娘!”月竹欣喜喊道，扶着顧周周踩着小幾上了馬車。撩開一角車簾，護着姑娘進去，又立即将車門蓋嚴，怕風再進來，又嚴嚴實實掖了掖四角。

京城北地，冷的格外早，寒氣也格外凜冽。不僅是車簾、窗簾加了絨密的細棉内膽，車壁四周也圍上了隔溫保暖的罩子。

馬車不大，一側添了半張小桌，精巧爐子上煮着驅寒的姜茶，茶沸煙升，融融的熱氣蕩開。顧周周才入坐厚厚柔軟的絮墊，腿上被月竹搭上張小毯，幾乎片刻間，身上捎帶的寒氣須臾散去，手腳瞬時溫暖起來。

顧周周舒服的喟歎了一聲，懶散的眯起眼睛：“真暖和呀。”她宛若一尾沒有骨頭的魚，腰肢塌陷下去，背順着靠墊滑落下去同時雙手張開，伸了個懶腰。

月竹瞧着姑娘不複在人前拘謹，貓兒似的模樣，有些好笑，面上起來幾分笑意，捏着茶壺的耳柄斟了杯茶，用兩個茶杯相互傾倒數次，熱卻不涼時才将姜茶遞過去，笑着說道：“姑娘，驅驅寒。”

顧周周哼唧了一聲，才掙紮着坐直了腰，皺着眉，乖巧的将姜茶喝光了。

她并不喜歡姜的味道，但月竹一片好心，教她嘗到了從未體會過的關懷溫暖，因而從不拒絕。

外面寒風如刀，簡樸柔軟的馬車内卻溫暖如春，主仆兩個親近的貼在一起絮絮說話，不時傳出幾聲愉悅的笑聲。外面來福偶爾搭幾句。

忽地，馬車一個急轉，陡然一停，顧周周和月趔趄了一下。

來福撩開一角車簾，面上有些無措為難：“姑娘，前面回府的道路被官兵圍了，說是要辦案，不予車馬通行。”

顧周周一聽，打開車窗往外一看，一隊侍衛穿着赤金鐵甲，隊列整齊有序将道路圍住。均是面目容肅，周身萦繞着久經沙場的煞氣和如破竹勢氣，顯然不是平常将士，她心中一驚，暗暗猜疑是辦什麼事情。

還未等她思考清楚，帶隊的将士似是發現了有人窺視，鷹目一般銳利的視線冷冷掃了她一眼，看到這駕并不華麗馬車上候府的标識時，目光微微閃爍，邁步朝馬車走路過來，就在她以為他會嚴厲斥責一番她時，将士在她跟前伏了伏身，躬身一禮，聲音居然很平和：

“此地辦事，請姑娘繞道歸府。”

月竹将車窗關閉，顧周周詢問道：“來福，除了此路外，還有歸府的道路嗎？”

來福撓頭思索一會兒，面色糾結：“我們一直走的這條道是最近且最繁華的，别的路有是有，隻是要走幾條偏僻狹窄的弄巷，所花時間更是要多許多，怕是天黑後才能到府。”

他心中是有些隐憂的，别的道路偏僻，有要夜色下行車，京城雖安全，可小姐貌美又是無倚仗的貴女，他一個半大小子和月竹姐姐一個弱女子，真發生意外是護持不住人的。

月竹平日風火膽大，這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蹙着眉憂慮望向姑娘。

顧周周沉默了一晌，自是明白兩人的擔憂。如今路已行半路，轉去投宿徐悅宜也不合适，如今派人回去通知候府來接也未必不會被顧瑤攔下，再返過來設計陷害她。投訴客棧夜不歸宿，如今雖民風開放，但難免解釋令人诟病，白白送了個把柄給顧瑤。

思索片刻，看着壓下來的天色，她當機立斷：“選條最近的道，快快回去。”

來福大喝一聲:“是，姑娘！”，稚嫩的臉上透出堅毅和忠勇，絕不會讓姑娘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