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有瞞過姑娘，月竹面上苦笑，将車窗閉緊，才低聲道：

“今日租的馬車将姑娘送去太學後，奴婢調轉回去，準備接着王媽媽一齊取街上置辦馬車，結果未出門，就被南松大人攔住了，說是昨日冒犯為難了姑娘，殿下要賠姑娘一駕馬車。我不敢拒，又怕在門口推辭太久被人瞧去，就收下了。跟王媽媽解釋也沒提殿下的名。”

月竹說着，頓了頓，瞧了眼姑娘的臉色，見姑娘神情平穩，才繼續說道：

“南松大人說他帶了殿下一句話，跟姑娘說——馬車好好收下，隻是損物賠償，并沒有其他意思，那日姑娘既然說開了，他也知曉了。姑娘盡管安下心。”

顧周周面上青青白白，變了數次，身下的坐墊柔軟如雲，上面一層細絨不知什麼的布料柔順溫暖，被她幾根手指用力糾成一團。

謝辭璟代傳的一段話，本來應該很安她的心，但不知為何，讓她感到一股害怕。

那樣金枝玉葉的貴人，她拂了他的臉面，昨晚明明能感到他極重的怒火，可不過第二日，仍能若無其事的讓人來傳話，恭謹周全，盡展寬宏的君子之風。

他對她态度越差，越冷，她才敢放心。

可不是現在這樣。

“好，我知曉了。”

她假裝鎮定心神，手指無意思絞緊，看了看車廂。

馬車外面看不出什麼，但這車内的布置，處處低調，仔細瞧瞧，才能發現各種用料的名貴。布置的人，顯然心思缜密。

閉上眼，不再多想。

*

解決了這個心頭大患，顧周周心上的束縛感都輕了許多。

日子還是那樣一天天過着，顧周周什麼都缺，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因而讨好長公主的事情還盡量努力着。

每次有箫課的時候，顧周周還是早早起身，親自做兩屜點心，也不去煩長公主，隻是期待在寶甯齋遇見長公主身邊幾個有頭臉的大丫鬟，像是珍珠白玉等人。

若是遇不上也不打緊，長公主身邊的小丫鬟，她也會交好給她幾塊點心，其餘的再拿回學堂去與衆人分了。

她不擅與人交際，也隻好用這種笨法子，讓衆人賣她個好。

白茫昏沉的天幕，太學鐘聲一響，諾大的學府外面已經不見人影。

公主在齋中教課，白玉輪班，珍珠得了閑，抻了個懶腰，眯着眼睛望了眼天。

難得一日不陰，竟然出來日頭。天色碧藍，這臨冬的冷意将日光灼熱攤涼幾分，暈黃的圓盤似攪開的蛋液，冷中不失明麗。

晨時仍冷，不過薄陽已照下幾分暖意，她難得起了興緻，往寶甯齋外走走。

走到不遠處，就瞧見一道熟悉人影，背着身子正低頭在做什麼。

再往前走了幾步，珍珠認了出來。

“雲鶴？”

“你在這裡做什麼？”

珍珠對這個小丫頭很有印象，因為早上來寶甯齋打雜事并不是什麼好差事。起得早又沒什麼油水，别的侍女都推拒這活，這個丫頭卻接了下來，與衆不同的讓她記住了。

雲鶴嘴裡還塞着點心，被突然出現的人吓了吓，急忙偏過頭，咽下去，心慌慌地匆匆行了個禮：“珍珠姐姐。”

今日顧二小姐點心做的多，給她的便多了幾塊，沒吃完的便塞懷裡了。她肚子是吃飽了的，隻是想着點心的滋味，受不了饞，便找了個地方出來躲着吃。

“我在吃點心，顧二姑娘給的點心，非常好吃，珍珠姐姐要來一塊嗎？”

雲鶴怕被責怪，忙獻寶似的将點心遞到珍珠跟前，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臉色。

這下子，什麼都明白了。

珍珠那個氣啊。

雲鶴這丫頭守着這個差事根本不是舍得吃苦，而是她舍不得顧二賄賂的點心！

堂堂長公主府的人，竟然被幾塊小小的點心給收買了。

珍珠冷冷的看着小丫頭手帕上的幾塊點心。顧二的手藝似乎又精進了，點心做的更精巧細緻了，色澤上的搭配看起來也是下了功夫的。

珍珠的視線移到一塊黃色糕點上，淡黃色澤，看起來十分的香軟，上面點綴了幾顆紅梅，色彩明麗溫暖，将寒氣都驅了幾分去，倒教人心生喜愛。

另外一塊淺淺的奶白色，靈巧的做成兔子模樣，兔耳，兔身上惟俏帶上淡淡的粉色，十分誘人。另一塊是個圓滾滾的團子，漂亮的青綠色，不知是什麼，但看起來也很吸引人。

鬼使神差地，珍珠朝着那塊黃色糕點伸出了手。

還帶着溫熱的糕點入口即化，香濃美味的讓人恨不得将舌頭都吞掉才好，上面制成梅花形狀的不知名果醬微酸，恰好沖淡濃郁的香甜，使得滋味恰到好處。

珍珠本打算好好訓斥一頓這個小丫頭的心思暫時擱歇，嘴裡剛咽下去，手立馬伸過去拿起了那個兔子點心。

唔，才入口，珍珠眼睛發亮，露出驚豔神色，外皮冰涼捎帶韌勁，裡面又不知是什麼，微涼細膩絲滑，乳香味中摻雜着香甜的桃子味道，順着喉口就能滑入食道一般。

三兩口，一隻兔子入了嘴，竟然十分意猶未盡。

雲鶴瞧着自己特意留到最後、最喜歡的兔子點心被人一口吞吃，眼圈忍不住發紅。

感受到委屈盯住自己的視線，珍珠忍不住咳了咳，朝外伸出的手隻微微頓了頓，仍堅定的把最後一塊點心攏在了手裡。

吞入最後一口，珍珠仍有些不滿意。

每塊點心隻有一口，三塊加起來仍是不多。

珍珠拿出一塊雲帕，優雅仔細的擦了嘴角，又将手指仔細擦了擦，神情恢複了往日的端莊，細長的彎眉一挑，端儀威嚴透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