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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周周像被燙到一般匆匆垂下眼,紅暈從纖細脖頸向上漫開一片,直湧向白玉似的耳垂尖,像挂在枝頭熟透的櫻桃。
“多、多謝殿下。”
她不敢擡眼看,隻用餘光去瞥,手指試探着夠上柳枝的尾巴尖。
謝辭璟低頭望她,修長的身軀近乎居高臨下俯視她面上的神情。
單薄的眼睫什麼也遮不住,烏黑眸中的慌亂無措盡收眼底,好似被迫拽出窩四處茫然轉圈的幼獸。
手裡的柳枝怎麼用力也拽不出,顧周周慌忙擡頭撞進一雙格外深邃的眼瞳中,謝辭璟鴉黑的長睫輕輕壓下,語調緩慢地問:
“會修風筝嗎?”
顧周周微微一怔,腦中空白一片,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手中的柳枝就被青年取走,懷中一空,她倏然低頭去看。
餘光中青年有一雙格外修長漂亮的手,用力時骨節微微凸起。手指靈活似翻飛蝴蝶,幾下便替換了中央的骨架,恢複了原來漂亮的模樣。
她不經有些失神。
青年将風筝還給她,便站遠了幾步,矜貴颔了颔首,疏離的走了。
顧周周不由想到太學之時,他給她送藥,也是這般君子的模樣。按理來說,太子殿下是她來到京城後,為數不多對她表現出善意的人。
她一時茫然起來,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這是不是又是他的算計。
頓時覺得腦子鏽鈍起來,她索性不去想,手指撫在恢複與以前漂亮完好模樣的風筝上,那抽換掉的骨架帶來不同的觸感,終究是與以前不一樣了。她手上一頓,霎時沒了再放風筝的心情。
太子來長公主府多是要找長公主的,她也不敢回去,就在花園中找了四面環繞的假山,将自己藏起來。四面密不透風讓她生了幾分安全感,屈着腿一下又一下喃喃着哄睡的小調。
顧周周幼時常常有難眠之日,便自己學麼着鄉中婦人哄孩兒睡覺的小調,在枕榻黑夜中喃喃着。
許久後不安退卻,面容變得平靜甯和起來。風筝也被從懷中,遺棄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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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嗚咽聲團團的北風,京城的第一場初雪似枝頭梨花簌簌一般揚了下來,檐角枯枝上零落堆了層雪,月光照射下宛如點點螢燈。
風雪一吹,長公主府的梅園一夜冒出花苞,吐露半角欺雪的豔紅,在一片白茫茫中宛如盛大凄美的墜落焰火。
長公主在太學休沐之時辦了場賞梅宴,京城有頭有臉的貴女們都來赴宴。衆人這才發現長公主多了位格外受寵的貴女,一探,才知曉是今年候府新認回流落鄉野長大的千金。
原先不怎麼将顧周周當一回事的貴女們紛然改變了态度,面帶笑意的同她攀談,顧周周有些無所适從,偶爾應對失誤,也有人體貼善意的幫她掩飾過去。
顧周周望向案桌上堆疊地高高一摞的請帖,頗有些為難。
“姑娘不如随便挑一位去。”月竹眉目有些得意,最近走路都帶風,往常姑娘不如意時,根本不會有人來搭理她。現下她走哪裡去,身邊人哪個不是月竹姐姐長月竹姐姐短的親熱喊着。
就連她如今去太學接姑娘下學,馬車旁都被衆人圍做一團,都想要攀上些關系。
顧周周蹙着眉,眼中凝着隐憂。人們總是等你得勢時蜂擁而來,失勢時便人人想要踩一腳。這些“慕名”而來的邀請,未嘗是真心想要交好她。況她本就不太擅長交際,貴女們喜歡的東西也與她不同。
深深歎了一口氣,越發覺得難為了。
她看着月竹飛揚的眉眼,既是提醒月竹,也是警醒自己,緩緩開口道:
“月竹,那些好處你不能亂收,她們殷勤對我,都是有所求的,不然我這個不受寵鄉野來得貴女,她們不會搭理我的。
我收下便是意味着應了她們的要求,可她們所求都是想要借我攀附上長公主,可我自己都是依着長公主的喜歡過日子,若是不知好歹惹怒了長公主,在這京城便過不下去了。”
話到最後,不免苦笑。長公主如今雖然對她好,但她也明白是自己知情識趣的原因,本分,溫順,不貪求。
可這種關系并不牢不可破,實際是無根無蘋的浮柳,長公主什麼時候厭了她,這些榮寵便會被收了去。
月竹悚然一驚,突然想到了姑娘的處境。她有意動,但還沒敢收好處。可終究是動了些不該的心思,還差點害了姑娘。臉頓時一白,開始後怕起來,嘴唇皮子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