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頭幾天,時間過得特别慢。
那場大雨在校園徘徊了兩天,在路面上留下積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窪。烏雲散開,夕陽在天空肆意潑灑,空氣裡四處漂浮着夏天雨後特有的草木氣息。
林翀和周海順約好了晚飯後去操場打球,走之前跑回教室拿水壺,結果看到自己桌上放着一張英語作業卷子。
他拿起卷子看了眼。
且觀此試卷,英語單詞寫得飛揚肆意,灑脫不羁,充滿個性又不失美感。隔遠了細細端詳,竟宛如藝術品一般,令人賞心悅目,驚歎不已。
讓我們來看看如此優秀的字迹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他将試卷翻過來一看,啊,原來是我。
林翀自娛自樂正起勁,可下一秒,他突然就樂不出來了。
因為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在他宛如藝術品的作文上畫了幾條刺眼的斜線和問号?
他毫不猶豫地一偏頭,看向正在一旁寫作業的江栀言。
“喂!”
江栀言擡頭。
林翀将卷子往她面前一扔。
江栀言看了這卷子一眼,繼續埋頭寫作業,面無表情地說,“不用謝。”
幫他改作文,這都是一個搭子分内的事兒。
林翀挑眉問,“你在我的卷子上畫這幾條紅線什麼意思?”
江栀言平靜地回,“寫得很差的意思啊。”
此時的教室裡還有一半兒的人在上自習,坐在他們前排的李文和鄭剛聽到這兩人的對話。尤其是江栀言清清楚楚地說林翀“寫,的,很,差”……
這兩人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突然挺直了後背,然後看了對方一眼,再心照不宣地把凳子往前挪挪挪……
“……”林翀拿起卷子看了一眼,又看了江栀言一眼。
估計是他這種學習路上順風順水的學霸還沒被人這麼挑釁過,頭一回遇到說他句子寫得不好的。他突然就笑了,好像是被這話氣笑了。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雖然他承認字迹是潦草……不,是有個性了點兒。
但他敢說,這句子的語法絕對沒問題。
林翀冷笑了聲,“要是我這句子寫得有問題,我現在就出去跟二哈拜把子!”
江栀言聽他說完,很淡定地說了一句:“語法雖然沒錯,但句子寫得太奇怪了。”
說完,她擡頭看了他一眼,非常認真地說,“你别不服氣嘛。不信你看,這句的獨立主格結構,就寫得非常浮誇嘛。”
林翀想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不要突然帶個“嘛”。
但又覺得她說得有理有據,居然還有點想聽。
他問,“怎麼浮誇了?”
江栀言說:“獨立主格本身是沒錯,可是這裡的語境不搭啊。這就好比,朋友之間見面打招呼,本來可以直接說‘兄弟你吃飯了沒’,你卻偏要說‘汝食否’。”
林翀默了一秒。
江栀言補了一刀:“請問這是人話嗎?”
話音剛落,教室裡陷入一片死寂……整間教室連小聲讨論題目的聲音都銷聲匿迹了……
半晌,隻有林翀冷笑了聲,“合着就是在說我沒B硬裝呗?”
江栀言一臉孺子可教地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你可以文明點兒。”
林翀手裡拿着這張卷子,盯着這幾個句子好半天,才讓自己心平氣和了一點點,語氣聽起來不那麼沖了才說,“我說這位搭子同學,就算您要給我改句子,能不能别用紅筆?這作業我明天還怎麼交?”
江栀言後知後覺的樣子,很乖巧地說,“哎呀剛沒注意,真不好意思啊……”
林翀氣得把卷子往桌兜裡一塞,擡腳就走。走出教室又發現自己是過來拿水壺的結果水壺還沒拿,又一臉煩躁地折回去拿水壺。
直到他冒着冷氣的背影終于出了教室,教室裡還有人回頭偷偷往這邊打量江栀言。
江栀言表面平靜地回應着教室前排投過來的詫異目光,心中緩緩舒了一口氣。看到他桌兜裡的那張被揉出幾道褶子的英語試卷皺巴巴地蜷縮成一團,心中生出一絲愧疚。
*
林翀拎着水壺去了籃球場,卻發現籃球場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周海順就坐在旁邊的石凳子上形單影隻地砸吧着嘴啃鴨脖……
周海順看到他過來,朝他喊了聲,“翀哥。”
林翀從籃筐下撿了個籃球,不知朝哪個方向随手扔了出去,“連你也坑我是吧?”
學校是露天籃球場,那球從他手中飛出去,砸到地面的一片水窪,咚的一聲水花四濺。
周海順優哉遊哉地說,“我也沒想到這籃球場積水這麼嚴重,雨都停半天了還沒幹,原先約好打球的幾個都散了,就我在這兒等你,怎麼樣,感動吧?”
林翀也在石凳子上坐下,歎了口氣,見周海順吃得一臉享受,都想問他要不再給他來二兩酒一盤兒花生米。
周海順從身邊的盒子裡挑出一塊鴨脖問,“吃嗎?”
林翀看了眼他遞過來的裹着辣椒紅油的黑色鴨脖,又懷疑地看了眼周海順辣的快要腫成香腸的嘴。
周海順說,“要吃也不給你。”
林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