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栀言愣了下,一尾紅魚不知何時遊上來,倏地在水面一躍,“撲通”一聲,驚了她一跳。
她突然無措地看向水面,魚尾卻消失不見,隻有水波在平靜的表面一圈圈漾開漣漪。
“你手機有消息。”林翀提醒她。
“哦,是。”江栀言回神,低頭從兜裡拿出手機,是喬安發來的一條語音。
她沒有把手機拿近,而是随手點了語音條。
喬安的聲音就在幽靜的亭下公放出來。
“我知道了,今天一早我就聽你們社長說了。監控也沒查到嗎?怎麼會?”
喬安的聲音混在一片嘈雜的人聲和音樂聲中,她應該是在操場的舞台附近,台上的音樂社團正在唱一首流行歌。
第二條語音,背景裡的嘈雜聲遠了些,喬安的聲音也刻意放低。
“西瓜和我在一起,你說美術室的監控壞了,她有點懷疑是程欣做的。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不過西瓜比較細心,她不說我差點兒都忘了,程欣不是前幾天剛去過監控室麼?你是不是和程欣有什麼過節?”
語音斷在這裡。
亭子裡恢複了安靜。
林翀把喬安的話聽得很清楚,問她:“現在你什麼打算?”
江栀言沉默了。
林翀說:“一再忍讓,隻會讓混蛋變本加厲。”
江栀言沒有否認,可是她說:“如果不忍讓,應該怎麼做?”
林翀無言地看着她。
江栀言說:“我一開始就猜到了可能是程欣,學校裡和我有過節的人不多,她算一個。可是現在知道了,又能怎樣?監控毀掉了,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
林翀卻不以為然。
這種人毀掉監控就是為了不讓你得到證據,和這種人還講什麼證據?
江栀言看出他眼中的不悅,下一句說:“證據隻是其一。你有沒有想過,就算現在去找程欣,逼她向我道歉,就解決問題了嗎?”
那以後呢?
這樣的事情以後就不會發生了嗎?
這種做法是治标不治本。
林翀盯着她問:“什麼意思?”
江栀言别開視線:“你有沒有想過,程欣為什麼找我麻煩?”
林翀愣了一瞬,一個想法快速地滑過腦海,可他此刻卻不想說出來。
江栀言說:“為了讀高中,我暫時住在舅舅家,每天說話做事都要看人臉色,可是無論我說什麼,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連呼吸都是錯的。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我現有的生活,煩惱已經夠多了,我……無意招惹任何人,以後……如果你還想找人,學習搭子也好,打球也好,可以去找别人嗎……我隻想順利讀完高中,然後順利上大學,帶着外婆永遠離開這裡。”
江栀言一鼓作氣說完,她說得直白,心裡卻很亂,說完也沒有預料之中的如釋重負。
明明是早就想好的,說出口時卻千頭萬緒纏繞在一起。好像說明白了,又好像怎麼都說不明白。
林翀的眼神明顯冷了下來。
他一直不理解的地方,他設想過多種可能,江栀言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總是把他往外推。
他沉默了一陣,有點無語地笑了聲:“要做什麼事,要怎麼做,我可以有很多選擇。但還沒有哪次是因為怕了。”
江栀言無聲地歎氣。
心似朝陽的少年,他無堅不摧,是因為他的世界永遠輝煌。
可她不是。
說她是怕了,她不置可否。
隻覺得多說無益。
人與人從出生就注定不同,陽光下英姿蓬勃的小樹無法共情野草在谷底泥濘的痛苦,這世界上也确實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林翀從褲兜裡摸出手機,屏幕是亮的,有電話進來。
“知道了,我現在過來。”他簡單地說完,挂了電話,站起來要走,臉上冷峻的烏雲未散。
江栀言大概是晚一步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過分,傷人了。
林翀幫她不止一次兩次,到頭來她隻顧着和他撇清關系,一番話說得過河拆橋鐵石心腸。她不是不知好歹,她喊住他,“翀哥,謝謝你幫我查監控。”
林翀頓步,扭頭看她,“你說什麼?”
“我說謝謝你幫……”
“不是,前面那句。”
她叫他翀哥。
江栀言後知後覺,他們曾經約定,她輸了便叫他一聲翀哥。
她并不是認輸,剛剛好像隻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前面那句是什麼?風太大了沒聽清,麻煩你再說一遍。”
怎麼可能沒聽見……江栀言沒來由的一陣窘迫,别過頭去,耳根粉紅,不說了。
人美聲甜就有這種好處,江栀言随口喊了聲翀哥,林翀竟然聽出了幾分哄他的意思,于是心情多雲轉晴。他等了她一會兒,江栀言嘴巴跟粘上了似的,不再開口說話。林翀的手機又亮起來。
他看了一眼屏幕,然後對江栀言說:“我答應過你,滿足你一個心願。”他将手機舉起來,指了指屏幕上顯示着的音樂社團部長的來電。
“又在催了,你先想……想好了再告訴我。”
微風溫柔地拂過樹梢,他漆黑的眼眸坦蕩明亮,陽光在他腳下一寸寸展開。
他轉身沿着石闆路跑起來,還跳了幾步,差點兒撞到假山,随後一陣風似的向操場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