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中間幾張課桌拼在一起,上面擺了一個圓形大蛋糕。周海順拿打火機點蠟燭,這打火機還是他被何老師叫去辦公桌談話,然後從給老師桌上順走的。
兩朵橙色的火焰在數字十七的頭上燃動,林翀被一群人推到中間,喬安給他戴上一個像皇冠的生日帽。
林翀已經很久沒有許過生日願望了。
和很多人相反,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自己的生日。
父母離婚後,各自再婚,日常生活裡最簡單的陪伴變得稀有。而生日那天,父母反複将他遺忘的事實像是現實無情的提醒,讓他熟練隐藏的孤獨和想念無所遁形,總是讓他感到無奈又煩躁。
但是,十七歲的生日,此時,江栀言和同學們在一起,大家唱着生日歌,燭光溫柔地撫過大家的笑容,這一刻,他真的很開心。
一直讨厭的生日,在今天變得不再讨厭。透過朦胧的燭光,他看到江栀言的臉。他想,如果可以,他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希望以後的每一個生日,她都能陪在他身邊。
已經接近十點半,再晚就要到閉校門的時間。吃完蛋糕後,有的同學已經背書包回家,周海順跑過來說:“晚上還有别的事兒嗎?”
林翀說:“沒了,怎麼?”
“一會兒直接去江邊。我們買了煙花,剛子他們幾個已經率先去江邊準備了。”
“非得在江邊?”林翀頭皮有點麻。
“沒辦法,除了江邊,其他地方人都多,哪兒敢放啊。放心吧,你們看煙花的都在岸邊的護欄後面,離江水遠着呢。”
林翀不願去江邊,但周海順說的看煙花的那個地方确實離水面很遠,也就沒有拒絕。他回頭看了一眼江栀言,她背着一個看起來很重的大書包,在等喬安和李若希,書包擱在身後的課桌上減輕承重,看樣子是早就知道了安排。
他們在沿江的人行道找了張長椅坐下。沿着台階往下看,一小群男生正在江水邊的石灘上,聚在一塊兒,應該是鄭剛他們在搗騰煙花。
隔得太遠看不清有誰,江栀言眯了眯眼問:“他們會放煙花嗎?怎麼這麼多人?好像不止四班的男生。”
林翀說:“還有六班的幾個,分班前的同學。”
這幾個男生因為和林翀經常一起打球,聽周海順說今晚會有煙花,說什麼也要跟過來。
“哦。”江栀言低頭,雙手很乖地抱着鼓起來的大書包。
“你帶這麼多書回家嗎?”林翀說。
“不全都是書。”
“那還有什麼?”林翀看着她問,“該不會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吧?”
江栀言沒有回答,聽他這樣說,也不再藏着掖着,便将書包的拉鍊拉開說,“想給你看個東西。”
兩個拉鍊頭從中間拉開,帆布書包的褶皺裡,一點青碧的葉子冒出頭來。
她抱出那盆栀子花,遞到林翀面前。
“養得不錯啊。”林翀接過來抱在手裡說,“上次見你把它放在陽台,我就想誇你了。”
“現在誇也不晚啊,我可是在最節衣縮食的幾個月裡,從牙縫裡也要省錢購買各種肥料才養活它。”
林翀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發頂,“誇,必須誇。我們的言言是偷了女娲造物的靈氣?還是花仙子轉世?不過,你要給我看這個,喊我去你那裡坐坐,不就可以看了。何必還用書包背出來,不重嗎?”
江栀言合理懷疑這話的重點在他想去她那裡坐坐,不過此刻她不想和他計較,隻是說,“那怎麼能一樣?其實今天給你看的不是花。”
“那是什麼?”
江栀言說:“你還記得買這盆花的時候,你說過什麼嗎?”
他說過什麼嗎?林翀仔細地想,不太能記得全部,依稀記得自己說了句奇迹什麼的。
見他想不起來,江栀言說:“你說,‘不晚吧,隻要給夠陽光和水,也許會有奇迹發生。’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你這樣說,我就真的想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有奇迹發生。”
現在早已入秋,他手裡捧着的這盆栀子隻剩枝葉沒有花朵,但他不會忘記,那晚淩晨兩點,他在周海順的陽台,看到了隔壁的那朵盛開的栀子花時的驚鴻一瞥。
可是江栀言卻說:“真的有奇迹發生,因為栀子花,它結果了。”
林翀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蘋果花會結蘋果,柑橘花會結桔子,柚子花會結柚子,栀子花也能結果?那是什麼果?”
江栀言賣了個關子說,“那你自己看看?”
經她這樣提醒,林翀的目光又回到手裡的盆栽上。他這才發現,茂盛的枝條中間,有一根枝條被什麼東西壓彎了腰。
他的手指伸進枝條裡摸到一個圓球似的東西,将它勾出來,真是一個果。布面的,乒乓球大小,上頭用線系着,挂在一根枝條的某個分節點上,接頭處依稀能看見栀子花謝後枯萎的褐色花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