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氣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林翀從一進來，坐她旁邊就沒有說話，他拿着平闆刷題，估計是因為熱，身上脫得隻剩一件短袖。
他今天刷題不像平時在教室裡那樣安靜，比平時多動，躺着刷了一會兒題，又蹲着在平闆上寫題，一會兒又盤腿坐着看題，在她身邊，莫名變得心神不甯似的。直到三十分鐘後，他才從後躺着翻身坐起來，壓着眉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走？”
“等會兒就走。”
“好。”他抿着唇點點頭說 ，“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算了吧，我對這邊比較熟。閉着眼都能回去，你送我，萬一你回來的時候迷路了怎麼辦……”
他沒有反駁，好像是無心反駁，在想其他的什麼，因為他突然又問：“能不走嗎？”
江栀言的心微微向下一沉，猶豫地說，“我不走也沒地方住啊。”
“你睡我這兒。”林翀指着他的被子說。
“那你呢？”
他揚了揚眉毛，向外一瞥，“我睡外面。”
江栀言有點怔，“你确定嗎？”
雖然這裡沒有猛虎野獸，但萬一遇到山雞和野兔，半夜吓一跳也夠嗆。
“算了算了，我還是回去吧。”江栀言站起來。
她的手腕卻被拉住，林翀沖她笑了笑說，“我和周海順擠擠。”江栀言看着他不說話，林翀又說，“還是等會兒吧。”
江栀言又坐下了。
林翀把手裡的平闆放下了，朝她挪了挪，坐到她身邊，腿不小心蹭到她的手，他們誰也沒說話，江栀言心裡卻越發不自在起來。這樣心神不甯的沉默維持了好一會兒，才被另一個聲音打破。
這聲音是從帳篷頂上傳來的，有什麼東西落在帳篷上，小豆子似的一片嗒嗒作響。
江栀言擡頭去看，疑惑道：“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下雨了？”
林翀聞言，也擡頭向上看去。
可緊接着，落在帳篷上的東西好像在變大，砸在帳篷頂上，咚咚幾聲，隔着布能看出雞蛋大小的凹印。等兩人反應過來這不是雨時，越來越多的東西大大小小落下來，帳篷被砸得左右抖抖晃晃，支架不堪重負嘎吱地響，好像要散架了似的。江栀言心下慌亂，她感覺被人一拽，向下倒去，帳篷頂塌下來的時候，一股力道将她拉倒在地上。
幾乎是在她挨地的同一瞬間，帳篷完全塌了下來。
隔着轟然塌下來的帳篷布，江栀言感覺到了周圍的泥土和石頭，可是她臉上，身上沒并沒有被石頭砸到一絲一毫，她被一道人形罩住了。是林翀覆壓在她身上，擋住了帳篷倒塌的支架。
好在這陣落石沒有持續，帳篷倒塌後，周遭很快就陷入了安靜。
江栀言從這突降的混亂中回過神，她喊了一聲林翀，他沒有應聲。
她心裡更慌了，不知是急還是慌，轉了下臉，嘴唇蹭到一塊溫熱的皮膚，她也沒管，隻想着叫其他人來幫忙。突然，她感受到壓在她身上的人清晰的，變快的，心跳聲。
江栀言愣住了，過了幾秒，她笃定地說，“你沒暈。”
林翀還是沒有應聲，仍然一動不動，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她說話。
江栀言整個人都被他壓住，兩人之間所有多餘的空氣都被擠走。她又轉了一下臉，嘴唇又碰到了一個突起，那裡上下滾動了下，江栀言才發覺，那是他的喉結，她忽然屏住了呼吸。
空氣更安靜了，她不知是自己的臉在發燙，還是他的的體溫在升高。
林翀好像剛剛醒過來似的，将頭擡起來一點，和她隔開一點點距離。隻是沒有忍住翹起的嘴角出賣了演技，江栀言就知道，他是故意裝暈，故意不起來。
江栀言瞪眼，林翀裝不下去了，幹脆不裝了，埋頭伏在她的頸窩，笑得整個人微微顫抖起來。
江栀言沒好氣地問：“你笑夠了沒有？”
細雨般的呼吸在她頸邊仿佛在發燙，江栀言整張臉紅到了耳朵，她還想說句什麼，卻沒說出來，因為林翀的手伸過來，在她臉上摩挲了下，泥土裡帶着濡濕的水汽拂過她的呼吸。
此時，他才再次擡起頭，輕笑了聲，這一聲變得低啞了許多，他靜靜地看着江栀言：“你知道十七八歲的高中男生，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會想做什麼嗎？”
一個想法從江栀言腦中很快閃過去，她轉開視線說，“我怎麼知道。”
“有的事情是需要集中精神和毅力來克制的。這幾天，我每天刷題，寫卷子，心裡是清靜了不少。可是你呢，偏偏這時候來惹我？”
“我沒有……”
他的目光太近，江栀言有種躲無可躲的不安。
“你說謊。”
江栀言無從辯解。
月亮在天邊蒙上面紗，兩人的對話隐沒在潺潺水聲裡。隔壁帳篷裡的人好像也聽到了動靜，有人跑出來看了一眼，才發現這邊的帳篷居然塌了。
林翀的帳篷挨着山邊，剛才砸到帳篷的一小片落石就是從山邊滑落的。
等大家都過來的時候，林翀坐在地上，開了一瓶純淨水，正在沖洗手上的泥。江栀言在倒下的帳篷堆裡幫他撿行李。
帳篷塌了一個，林翀的衣服上，褲腿上糊了一身的泥，露營是沒希望了，于是大家商量今晚得換個地方住。
江栀言說：“這麼晚了，去哪兒都不方便，要不你們都去我家吧。”
“我們人太多，去你家也不方便。”喬安說，“沒事兒，汽車站就有酒店，我們現在就下山過去。”
還不等其他人說什麼，林翀說：“對，你們都去酒店。”
其他人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都表示沒意見，隻有周海順聽出了貓膩，“你們？那你呢？”
“我去江栀言家。”
……
江栀言驚訝地看着他，林翀從她手裡接過行李箱和吉他，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沾滿稀泥髒兮兮的褲腿，不太确定地說，“外婆……會歡迎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