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停後碧空如洗,地面積水如鏡,天幕如此鋪落在地。
略帶濕潤的清晨,我牽着他的手走在校園的小路上。
我從未想過能有這麼一天,我用我僅有的詞彙描繪這一幅畫面。
這種感覺太奇特了,我像是完成了從孩童到成人的跨越。
“班主任可能要收拾我們了。”走上樓,我看到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他還是一絲不苟的白襯衣和筆直的西裝褲。
見我們出現,他朝我們看來,即使隔這麼遠,我也能看見他陰沉的臉。
他說:“我已經寫好檢讨了。”
我一轉頭,見他早有預料的表情,略帶無語道:“也不叫上我。”
說話間,我們走到教室門口。班主任瞧見我們牽着的手,表情不變:“學校很支持你們談戀愛,畢竟你們一到覺醒期,就得結契。但可沒叫你們逃課。”
我知道了,他這态度又要長篇大道理說教了,和那某個文明的裹腳布一樣。
“抱歉老師。”霧宜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給班主任。
班主任接過一看,嘴角竟抽動幾下。他将那檢讨左瞧右瞧,然後看向我。
我雙手一攤:“還沒寫。”
“中午之前寫好交過來。”他咳嗽一聲,将紙揣進兜裡離去。
沒想到他就這麼走了,我撓了撓頭感到奇怪。
我拉着霧宜走進教室坐下,便道:“你檢讨寫的啥?”
“AI生成的,我選了個仿真字體,就去打印出來。”他拿出生理學基礎,随便翻看幾頁。
我壓低聲音說:“你哪來的AI?國家不允許發展AI不是嗎?”
說完,我反應過來——他是黑客(如果這麼稱呼沒錯的話),能直接入侵元宇宙的黑客,AI那東西對他不是信手拈來嗎?
到現在我仍覺得,那天的元宇宙之旅夢般不真實。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去暗網上看就知道了,上面有很多AI模型,支持本地部署。”
這我哪看得到?說起那些東西,我覺得遙遠且不切實際。
“那上面是不是有電視劇裡演的那些腌臜事?”我湊到他耳邊問。
他翻書的動作一頓,偏頭對我一笑:“有啊,我想你應該知道疾控中心。那裡全是失去依附的契子,暗網上就有他們的身影。”
這話像是窺探黑暗的線,朝着不可踏入的深淵探去。我有些心驚,卻又按捺不住好奇。
“有什麼?”
他噗嗤一笑,轉頭看書:“自己看去。”
我略帶失望,想來他也是騙我的吧。我無法想象,在我生長的土地上有人難以想象的醜惡。
他老是這樣,吊着一股神秘謎語人的裝飾,裝作高尚。
教室門口,夢茗上身高領毛衣,下身白色紗裙,點綴羽毛。連步伐也如羽毛般輕盈走進來。
她放下水杯和教輔,環視教室讓我們把上周考的試卷拿出來。
我盯着她的毛衣,心想怕不是又被打了吧,入夏在即,這班上誰還穿毛衣?
“第一題,動作電位的……”
伴着她低聲細語的講課,和黑夜中的喁喁私語大差不差,聽得我昏昏欲睡。
我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即将入睡。
“砰!”
一道極不和諧的聲音,如巨石激起波濤,闖入教室。随着響起的是一個男人的怒罵。
“死婆娘!你這個月工資呢?!卡裡一毛錢沒有!是不是你讓财務轉走了?!”
一睜眼,我就看見一個胡子邋遢、眼神渾濁的男人抓着夢茗的頭發怒吼。
那人正是夢茗的契主——留冬。
契子的錢默認是契主的,夢茗肯定是使了些法子将工資轉了出去。
夢茗掙紮着,用手推拒,眼角泛紅:“再給你賭資,我當場死這兒!”
在座衆人,瞧見這一幕議論紛紛,左右咬着耳朵。有人甚至拿出手機拍視頻。
我也不知該做什麼好,同圍觀群衆一樣看着。
留冬眼色發了狠,拽着夢茗的頭就往黑闆上砸去。“哐當”一聲,黑闆上留下血色污漬,濺落的血滴染紅羽毛。
“那你倒是死一個給我看看啊!”留冬全然忘記了,這裡還是教室。
還有這麼多學生,這麼多雙稚嫩的、懷着對結契、對愛情的憧憬的眼睛看着他。
所有人這一瞬忘了說話,呆愣的目光中浮現恐懼。
霧宜站了起來。
走向講台的他和往常一樣平靜,我找不出任何形容詞去描述他的表情。唯一能想到的隻有平靜——那如水、如鏡、如冰的平。
正是他抓住留冬的手:“夠了吧?我不指望你那萎縮的大腦能有什麼素質,但至少你應該知道這是學校吧?”
“你算個什麼東西?!”留冬高聲怒罵,抓着夢茗的手一松,擡手就要打學生。
我很快沖上去,扣住留冬的手抄起講台上的水杯,徑直一砸。
留冬瞪着眼睛,捂着頭腳步搖晃,一道血流下,不一會兒他栽倒在地。
當留冬身上的酒精味喚醒我的神志時,我才反應過來我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