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
不單單是哭了,是泣不成聲。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滑落,一滴滴滑落。
巨大的悲傷無以言表,隻有淚水。
我卻覺得不切實際,他不會這樣。我一邊這麼想,一邊又不自覺心痛。
如果是那個人,他露出這種神情,對我展現脆弱,我是高興多一點,還是悲傷多一點?
“你死了,我怎麼辦?”他說。
反正這是夢,又有什麼關系?
我沉默不語,心想這到底要如何結束。書上到底怎麼說的呢?
“你說話啊?”
好煩,我該說什麼?如果枯萎之夢真的那麼容易打敗,就不會被評為B級異獸。
“為什麼,你明明說你不記得了,為什麼還要尋死?”
好煩,原來有一個人在你耳邊喋喋不休,是如此聒噪。他之前究竟是怎麼忍住不揍我的?
“告訴我好嗎,你究竟在想什麼?”最終他握住我的手。
終于,我看向他。
他的身體在顫抖,垂着頭,嗚咽中帶着哽咽。
如果,他真的為我而悲傷就好了。
“我跳下去了對吧?”我控制不住地去擦拭他臉上的淚水。
他點頭:“對,你又忘了?”
我微笑:“但我現在完好無損,你說這個夢很假對不對?”
他沉默了。
随即,他擡頭眼神漠然像深淵深不見底,我又笑了——果然不一樣啊。
他不是漠然,隻是最冷酷的平靜。
“嗯,你難過嗎?”他拍掉我的手,站起身俯視我,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随後,他撫摸自己的臉輕聲說:“因為他哭?”
原本我隻是試探性一問,沒想到他竟爽快承認這裡是夢境。即是如此我也不知如何逃離。
“你好像很喜……”
趁他說話,我一拳揮過去。誰知拳頭竟直直穿過他的身體。他頭一歪眼神變直,一手拽住我的頭發就往牆上撞。
“你不喜歡做美夢嗎?”他把我從床上拽下來,将我半個身子壓在窗口,“非要拆穿我。”
全身僵硬、無法動彈,背後的窗框像棘刺,硌得我生疼。我艱難地說:“呵,你覺得這是美夢?”
他頭一歪,呈九十度直角:“我看你不挺開心的嗎?裝什麼呢?”
“哦……那我們換一個玩吧。”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一笑,然後将我扔了下去。
————
這次我的思維無比清晰。
這裡是璧空的教室,而我左手邊位置空蕩——霧宜不在了。
講台上班主任正拿着一份成績單,他摩挲着下巴随後又一臉欣慰地看向我:“池朔同學,這次文武第一,大家給他鼓掌向他學習!”
掌聲在教室回蕩,熱烈轟鳴。我回顧四周,他們或歆羨或嫉妒或平淡。
可唯獨不見霧宜。
這算什麼?
美夢嗎?
那家夥憑什麼覺得霧宜消失對我來說就是美夢?!我掀翻桌子大聲喊道:“喂!那你到底什麼意思?!這種夢誰信啊?!”
話音落下,我聽見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所有人目光齊刷刷看向我。
一時間我感到如芒在背,那些目光幾乎要化為實質戳到我背上。
“啧,又開始了?真晦氣!”
“池朔怎麼回事?”
“考了第一還不開心嗎?”
“就是就是。”
“我就說他腦子指定有點病。”
“他還有暴力傾向。”
“就他這樣還想找契子?誰家好人願意跟個定時炸彈結契啊?嫌命長嗎?”
“看吧看吧!我就說他上次打隔壁班那誰不是意外吧?骨子裡就帶着暴戾!”
“呵,文武第一?怕不是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吧?看他那陰沉樣兒!”
“霧宜走了真是明智!誰受得了一個随時會爆炸的瘋子啊?”
“給他第一還不滿意?真是貪得無厭!是不是要把霧宜變回來,再把他們都踩在腳下才甘心?”
“看把他能的,在‘美夢’裡還嫌不夠美?非要找不自在!賤不賤啊?”
“裝什麼清高呢?你心裡其實得意得很吧?現在這樣鬧,不就是想顯得你與衆不同,多在乎霧宜似的?”
不大不小的聲音恰好落入我耳中,竟一個不落。比起憤怒更多的是痛苦,我心髒酸澀好像在流淚。
“夠了。”我憋回眼淚,說道,“你玩夠了吧?這些有什麼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行了吧?!”
我深吸一口氣,接着用盡全力咆哮出來。
“哈……”
“哈哈哈哈哈”
教室裡所有人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他們拍打着桌子,尖笑着不似人類。
整棟樓劇烈震動。
一顆巨樹沖破地面與天花闆直達雲霄,我被卷進枝桠裡不上不下地卡着。
劇烈抖動過後,它停止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