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破解藥人之術,幫斥候恢複神智。”慕荃蹙眉,辛城王府用來炮制藥人的方法,是付雲茹入府的時候帶來的。
古法有雲,藥者,三分毒矣。
攜百毒與百補,再合巫蠱煉制,終成不死不滅。
不死是假的,藥人也分品種,活屍和死屍最大的區别,活屍不需要馭屍蠱就能聽懂主人的話,而死屍隻是一具會動的屍體,做不了複雜動作,隻能僵硬的行走。
慕荃後院裡就有做好的藥人死屍,是他去各地的亂墳崗找來的囚犯,給了銀子送與家人,在人徹底斷氣後,用秘法煉制成藥人。
日常用來跑腿擡棺材,偶爾當竹肥,還能廢物利用。
至于活屍,慕大夫倒是想過,可惜某位醫館裡的嬌小姐不配合,至今未能實現。
煉成活屍的條件極為苛刻,需在人瀕死的瞬間,封了百會,膻中,除了心口略有起伏,意識混沌不清,練成後外形與常人無異。
活屍不知疼痛,不需五谷,日夜不休。
又因蠱蟲作用,這些煉成的藥人活屍心脈日漸腐蝕,雖然永保青春,不會衰老,但隻需要短短十年,全身就和死人一樣僵硬,最終會氣絕身亡。
丹邱族中保存着一本名為《屍解》的古籍,其中就有提到,先高祖皇帝在世時,愛女王姬性命垂危,帝悲痛不已,尋來民間方士以藥人之術續命,術法大成後,王姬痊愈卻日日不語,朝喝晨露,晚亦不眠,十年後容貌如初,最終羽化登仙而去。
這是最早有記載的藥人活屍。
西平王府的影枭,剛開始隻培養普通暗衛,或是威脅家人,利益引誘,或是從小收牙養,慕雄不喜歡彎彎繞繞,他争搶慣了,仗着數十萬大軍屯集邊地,膽敢忤逆他的人都被送進司獄司用刑。
以前的暗衛,大部分是罪臣之後。
是付雲茹嫁過來,王府裡的暗衛才換了秘法培養。
慕荃有幸見過幾個,當年在水泉居看守即墨離的暗衛,就是保留了神智的藥人。
即墨離功法詭魅,單論身手,王府沒幾人是她的對手,慕雄能夠擒住她,多虧了影枭的藥人活屍。
“你是如何知道,北防營的斥候用的是活屍。”慕荃沒有輕易答應,通過雲素的神色,他想到了辛城的暗牢。
一隻手放在地圖上,辛城的位置就在指尖,那些暗無天日模糊的記憶,被衣衫上的藥香一點一點沖散。
雲素眨着眼,睫毛纖長濃密,投在羊皮表面,留下一抹陰影。
沒有人聲的地方,暗影裡的喧嚣無聲且孤寂,所有細微的聲響都會被放大。
“我親眼見到過。”雲素望着羊皮粗糙的紋理,鼻翼間微動,忍下胸口泛起的那股不适。
“藥人活屍會說話,失去神智前一心想要記住的事,在不明晝夜立于天地間,不知身為何物,也會輕易說出來。”
黑燈瞎火,隻有一夕油燈在暗牢裡的小木桌上,她那時動不了,靠着冰冷的牆壁,想起兒時姆媽哄她入睡唱起的歌謠。
安都的官話帶着點鼻音,唱出聲糯糯的,她的嗓音比不上姆媽,太長時間沒有開口,曲子斷斷續續也不成調。
站在牢門外,負手抱着把劍的藥人,在她哼完後,随着她的調子唱出了聲。
藥人的嗓音不好聽,油燈帶來的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眼眸,隻有帷帽下的半張臉,似有晶瑩水痕順着頰邊滑落。
原來藥人也會哭。
顧不上手腳的疼痛,她迫不及待的攀上牢門,想要和他說說話。
姆媽有沒有逃出去。
安都有沒有新的懿旨。
她那時還心有不甘,相信天子聖明,一定會還她雲家公道。
可惜什麼都沒有。
帷帽下那雙麻木的眸子看過來,空洞無波,藥人感覺不到自己在流淚,隻是僵硬地告訴她,“沒有王爺吩咐,縣主不可出去。”
“你真聽話。”她慘烈笑了笑,牽動後背的傷處,小聲說“痛”。
半月前換到暗牢守着她的藥人,忽然問她,“歌是哪裡……總覺……無比熟悉。”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隻和她交談過一瞬,便被慕行處死的暗衛,是安都禦史台的犯官之後。
他被流放千裡,被人帶到辛城,聽見了安都的鄉音,原本被藥蠱封鎖住的記憶,又前簇後擁的困住他。
“他死前還在哼那首曲子。”
李安搬了闆凳過來,南風也在銅盆裡燒了碳。
屋内漸漸暖和,雲素坐在炭盆前烤火,望着簇簇燃燒的火苗。
沉甸甸的故事讓人心悶。
雀草忍不住歎息:“他是在想家,一直想回家去。”
“雲姐姐,如果藥人能夠恢複,這樁生意做完,我們放他們走吧。”
“少做夢,就算全都帶回,恢複神智後最多也隻能活三年。”慕荃裹着被子,打斷了這倆丫頭的妄想。
“底子都壞了,解蠱需要清毒,我這裡有解毒丸,見過南冶夫人後,李安根據我的藥方去配藥。”
慕荃特意叮囑:“碾成的丸子我要看,量無需太多,北防營的斥候比不上辛城内的數目,我們隻能動北防營。”
李安被點到名,慎重回話:“公子放心。”
敲定如何解毒,接下來就是如何将解毒丸摻進北防營的軍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