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掖從口袋裡掏出來的,低頭問她:“喝嗎?”
“我的,喝過。”
這一刻,夏醒棉讨厭他的心情特别強烈,把他救過她的那些好全都抛到腦後,甚至比他第一次在巷子裡堵住她,不讓她回家時還要讨厭他。
但是苦味兒刺激着太陽穴,她接過他喝了一半的水瓶,擰開瓶蓋,貼着嘴唇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吞咽聲在冬日格外清晰。
直到把藥片順下去,口味才散了大半。
她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麼苦的東西。
第一次吃,陸掖給她的。
但中午的這件事情後,晚上夏醒棉去巷子裡喂貓時,陸掖沒再來。
她喂完貓很順利地回家了。
地面的熱氣烘出烘焙紙般的溫暖,到家時,夏書岐在沙發上坐着,電視裡放着廣告。大學的寒假要比高中的寒假早,他每天隻要不想做就可以什麼都不用做。
夏醒棉問:“哥,爸媽呢?”
摘圍巾時帶起靜電,幾根發絲粘在毛衣領口。
夏書岐見她回來,在沙發上稍微坐直了些,手上的遙控器開始換台,說:“他們說晚上有事,不能回家做飯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夏書岐會做飯,長輩不在的時候,他會照顧她。
夏醒棉感冒了,沒什麼胃口,說:“都行,我也不餓。”
她把圍巾摘掉挂在衣架上,走過來時,夏書岐也站起來,用手貼了一下她的額頭,問:“吃藥了嗎?”
夏醒棉說:“中午吃了。”
夏書岐:“吃的什麼藥?”
她沒看清藥盒,那藥一直在陸掖手裡,她抿了下嘴角說:“不記得了,同學給我的。”
夏書岐告訴她:“下次注意看看,有些感冒藥不能混着吃。”
夏醒棉“嗯”了聲,說:“我知道了。”
餘溫在玻璃蓋上凝成水珠群落,夏醒棉沒胃口,夏書岐晚上就在廚房煮了粥,做了清淡的炒菜。飯後,兄妹兩個坐沙發上看電視。夏書岐問:“今天作業多嗎?”
她每天都有很多作業,說:“嗯。”
夏書岐:“去寫吧,寫完早點休息,感冒了别熬夜。”
夏醒棉想了想,問:“哥,你要去見齊阿姨嗎?”
話出口的瞬間,電視突然跳轉到購物頻道,主持人亢奮的叫賣聲填滿客廳。
夏書岐把電視的聲音調小,告訴她:“沒有。”
夏醒棉:“你不想她嗎?”
夏書岐:“嗯,不想。”
夏醒棉還記得,夏書岐十一歲剛來家裡,是齊阿姨把他送來的,那是個梅雨季的傍晚。
當時他冷着臉,看起來很不好說話,爸爸讓他和齊阿姨說再見,他也不說,撇開頭,不看齊阿姨。
齊阿姨說,媽媽下個月再來看你。
夏書岐偏了頭很久,告訴她:“不用你來,以後都不用來。”
當時她心裡想,這個哥哥和她不一樣,她如果不在媽媽身邊肯定會哭的。
事實上她也沒想錯,或許天下的小孩兒真就都一個樣。一周後的一個晚上,她聽見他躲在房間裡,給齊阿姨打電話。剛開始的時候語氣還是生冷的,像是沒什麼想說的随便撿話說:“你在幹什麼?”
“你在哪兒?”
之後他開始掉眼淚,連嗓音都啞了,一個人窩在房間的牆邊問:“你不要我了嗎?”
“你不來接我了嗎?”
還有後面很多哭着問的:“我以後聽話還不行嗎?”
“我以後不和弟弟打架了。”
“你能不能把我接回去?”
“我想回家。”
因為在他的世界裡,這裡不是家。
但那個電話之後,沒有任何改變,哥哥還是在她家裡,和她們一起生活,又這樣過了十年。
夏書岐二十一歲,他的過往和齊阿姨一半的時間,和爸爸一半的時間。
但他現在這麼幹脆的他不想齊阿姨,
夏醒棉不信。
回到房間,在書桌邊坐下,夏醒棉又想到,陸掖最近一直想找哥哥,他态度不好,所以她下意識地以為他找哥哥不是什麼好事。
但如果萬一,假設他找哥哥,是想讓他去見齊阿姨呢。
窗外飄起夜雪,對面樓宇的燈光在雪幕中暈成毛茸茸的光團。
有這個可能嗎?
如果是的話,她豈不是應該讓他們早點聯系上。
他們到底是親兄弟。
有這個可能性的吧。
想到這,夏醒棉沒做作業,她拿起手機,找到昨天陸掖打給她的電話号碼,發了條消息:“你在嗎?”
陸掖幾乎秒回:“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