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積雪折射照進走廊時,陸掖的球鞋鞋底碾過瓷磚,他校服拉鍊拉到脖頸處,蓋住了灰色高領毛衣。他甚至沒有等到放學去巷子裡找夏醒棉,一大早上還在上早自習時,就出現在了夏醒棉班級門口。
夏醒棉當時正在低頭專心讀課文,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出來”。不僅她擡了頭,班級裡很多在看書做題的同學也都擡起了頭,後排傳來筆袋墜地的悶響。
她還在上自習,沒動。
手指捏着書頁,鞋尖抵着前桌凳腿。
陸掖看着她說:“你不出來,我進去和你聊,你自己選。”
早自習時,班級裡沒有老師,陸掖的聲音很大,全班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們兩個身上,夏醒棉的臉“刷”的一下漲紅了。
扛不住他給的壓力,夏醒棉放下書出來了。
剛走到門口,陸掖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抵到牆上,夏醒棉後腦勺貼上牆壁。陸掖剛要說話,夏醒棉說:“關上門。”
聲音帶着感冒時會有的砂紙質感。
她不想讓其他同學聽見他們要說的事。
陸掖低頭看她,沒關門,但他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又拉到了教室盡頭的樓道裡。夏醒棉早自習時怕冷沒摘的羊絨圍巾在拉拽中散開半截。
後腦重新貼着牆壁,陸掖看她:“把你昨天晚上的話再重複一遍。”
夏醒棉擡着下巴看他,沒吱聲。
陸掖重複:“說一遍。”
夏醒棉:“是你給我打的電話,我也沒說錯。”
說完,她連續咳嗽了兩聲。指節抵住唇縫,咳嗽時肩胛骨在駝色毛衣下帶出弧度。
陸掖空了幾秒,又問:“他怎麼說?”
夏醒棉告訴他:“我哥問我用不用他出面找你談,我拒絕了。”
話沒說完,嗆了股風,她又開始咳嗽。不僅咳嗽,臉也紅了,陸掖伸手用手碰了下她的額頭,問她:“你感冒了?”
常打籃球生成的掌心薄繭蹭過她的額頭,夏醒棉把他的手擋開。
陸掖看她身上,問:“每天穿那麼厚,你衣服是紙糊的嗎?”
夏醒棉感冒時臉紅,耳朵紅,還有鼻子頭也紅,擦鼻涕的時候搓的。
她說:“這跟衣服沒關系。”
後半句:“我每次心情不好就感冒。”
字句像是被裹進揉皺的紙團,扔到陸掖身上。
陸掖:“……”
身後的食堂玻璃窗凝着厚厚的水霧,中午吃完飯,夏醒棉和同學們從食堂一起出來,她捏着半包紙巾的右手揣進羽絨服口袋。剛剛她沒有和同學們一桌吃飯。她感冒了,怕傳染她們。吃完飯之後,幾個人才在食堂門口彙合一起回班級。
方韶穎問她:“你好點了嗎?”
吃完飯的時候鼻子不通氣,說話也有點鼻音,夏醒棉說:“沒事,等回家吃點藥就好了。”
方韶穎:“那還得等晚上放學,你書包裡帶藥了嗎?”
沒帶,昨天晚上還沒有這麼嚴重。夏醒棉:“沒事,我晚上回家吃。”
“诶,轉校生。”
同學裡有人說了一句。
轉校生本來就多些關注,尤其是這個轉校生個子高,長得還特别打眼。夏醒棉也看見陸掖了,和他的兩個同學一起,他走在中間,大衣裡面是藍白相間的校服,穿得沒她多。
陸掖踩着積雪由遠及近,他身上的目光多,但卻不偏不倚,直接走向了夏醒棉。
最後,站到她眼前。
夏醒棉想:早上還不夠,他又來找她算賬嗎?
但陸掖站她面前,什麼都沒說,手伸到口袋裡,拿出一盒感冒藥遞過來。
這種男生給女生送藥的場景并不比女生給男生送飲料激發起的八卦心思少,别說周圍的看客了,就連夏醒棉身邊的同學也帶着“讓我瞧瞧怎麼回事兒”的目光看着他們兩個。
夏醒棉沒接他的藥。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她不接受。
夏醒棉繞過他和同學們往班級走,但走出沒多遠,陸掖兩步就跨上來,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拽到眼前,說:“拿着。”
夏醒棉:“我不要。”
陸掖:“這是我買的,又不是我做的,沒機會下毒。”
夏醒棉:“我不吃你的藥。”
陳禹用胳膊肘怼了怼身邊的同學,看着眼前的這一對拉拉扯扯,他問:“怎麼回事。”
同學說:“我哪兒知道,”
陸掖非要她接,但夏醒棉怎麼都不接,偏要走。
陸掖:“你跟他不愧親生的,都一樣記仇。”
夏醒棉生氣道:“我哥比你好多了。”
陸掖:“嗯,你們姓夏的都是天仙。”
說着,陸掖松開她,收回來的手卻把藥盒撕開,擠出一粒藥片,放到手心裡,又把剛邁出一步的夏醒棉扯回來。左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嘴掰開,右手把藥片送進了她嘴裡。
虎口卡住她下颚骨時,蹭過她發熱的皮膚。
夏醒棉鼻子不通氣,中午吃飯時隻能嘗到一半的味道,但藥的苦味卻帶着刺激,直接竄到腦門兒裡,從舌苔刮到咽喉。
藥片很快在唾液中化開,她感覺舌尖、口腔裡都是苦的。她用眼睛瞪着陸掖,藥片塞到了舌根,下意識想咽,喉結急促滾動兩次又卡住,沒水咽不下去。
苦得受不了,想把藥吐出來,但化開了一半沾黏在舌面吐不出來。
想要找水,但超市很遠。
生理性淚水在眼眶堆聚,就要聚滿溢出來時,一個裝了半瓶水的水瓶被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