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飄着未散的油焖筍焦香,夏書岐陷在沙發凹陷處盯着本地新聞台重播。夏明遠從書房出來,看着夏書岐問:“有空嗎?要不咱爺倆一起出去走走,消消食兒?”
夏書岐拿着遙控器沒動,擡頭看老爸,笑了笑。
夏醒棉覺得她哥的笑帶着些深意,但她沒看懂。
媽媽坐在桌子旁剝花生,捏開的花生殼在搪瓷盆裡傳來輕微的脆響。
夏明遠又說了一遍:“這都是重播,去走走?”
“您想去就去呗”,夏書岐溫聲道,說完放下遙控器,從沙發上起身。
周靜怡提醒他們兩個:“外面冷,多穿點。”
夏書岐:“嗯。”
防盜門合攏,夏醒棉也坐到桌邊幫媽媽剝花生,她的指甲在花生殼上掐出月牙印,剝開的紅衣碎屑又落進盆裡。夏醒棉邊剝邊裝作随意的問:“媽,我記得,我哥那個弟弟是不是叫…陸掖。”
周靜怡問她:“嗯,怎麼了?”
夏醒棉确認了在學校碰到的人是誰,也知道他為什麼認識哥哥了:“沒,就是突然想起來。”
周靜怡:“你哥這兩天心情不好,你看出來了?”
夏醒棉點頭:“嗯,是不是和齊阿姨有關系?”
周靜怡:“那邊想和書岐見面,但你哥不同意。你爸把他叫出去估計也是想和他聊這件事。”
夏醒棉和夏書岐嚴格來說不是親兄妹,是同父異母一半血緣關系的兄妹。
夏書岐的爸媽在他三歲時離了婚。
夏爸爸和周靜怡結婚,有了夏醒棉。而夏書岐的媽媽再嫁之後也又有了個兒子,就是陸掖。
陸掖和夏書岐有另一半的血緣關系,和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其實夏書岐小時候是跟着他媽一起生活,經曆了她的再婚,家庭重組。但在他十一歲左右時,突然從他媽媽家裡,到了夏醒棉家,具體的原因夏醒棉不清楚,那時候她才七歲,隻是聽說夏書岐和他的弟弟相處的不好。
她知道哥哥和齊阿姨有兩年沒怎麼見過面了,這次他放寒假回來,齊阿姨想和他見面,但是哥哥不去。
夏醒棉忍不住為夏書岐說話:“媽,可能是太久了,哥不知道要怎麼見面。他不是沒有感情的人。”
“我明白。這件事情得讓你爸和他談談”,周靜怡說:“聽說你哥的媽媽去年做了一場大手術,鬼門關走了一遭。”
夏醒棉立刻問:“哥知道了嗎?”
周靜怡:“你爸前幾天說告訴他,也不知道說沒說呢。”
夏醒棉想起夏書岐前幾天喝的大醉,她想,哥應該是知道了。
…….
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混着值日生拖拽椅子的刺響,夏醒棉第三次确認羽絨服拉鍊頂到下巴,她特意鈴聲一響就收拾好書包,早早出來。
快走到校門口時,她還把帽子也扣上,圍脖拉起來把臉遮住,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很快凝成細珠。
昨天陸掖說每天都會來找她,所以她放學就走,趁着他來找她之前。
羊絨圍脖又往上拽了半寸,夏醒棉數着地磚縫隙加快腳步,鞋底在結冰的路面險些打滑。
出了校門口她也沒去昨天的巷子。其實她在冬天最冷的幾周,都會來喂這的小貓。她和這隻小貓很熟,認識一年了,去年在路邊發現它的時候它剛出生不久,蜷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她覺得可憐,把小貓用紙殼箱子裝好,帶回家。
但是她媽不同意她養。
說野貓不幹淨,不安全,被抓傷要打針。
掉毛到沙發上也難清洗,還耽誤學習,并且和貓呆久了會過敏。
夏醒棉哭了也沒用。
周靜怡平時對她好,嚴厲起來時也沒得商量。
最後在她爸的調和下,母女兩個達成一緻,她媽出錢把小貓送去寵物醫院,該打針打針,該買藥買藥。
把貓養好。
之後,哪兒來的送哪兒去。
夏醒棉沒别的辦法,答應了。
小貓看診之後醫生說得了貓瘟,隻有不到一半的存活率,但是她媽也說話算話,讓醫生能怎麼救就怎麼救,她拿錢。
打了一周的針之後,小貓真的救好了。
之後就到了夏醒棉兌現她的承諾,把小貓又送回了巷子裡。
其實夏天時,小貓自己在草堆裡就能蜷縮一晚,校門口有學生投喂,再不濟去買栗子那兒的車輪邊也能撿垃圾吃。
但到了冬天,可能因為投喂時會凍手,大多數人下意識的就忘了這回事。
夏醒棉怕它熬不過冬天,最冷的時候就拿自己的零花錢去超市買肉罐頭,給小貓送來,喂完再走。
就這樣,小貓挨過了上一個冬天。
這幾天小貓每次都狼吞虎咽得吃,估計白天時連垃圾都撿不着。
夏醒棉兜裡揣着魚肉罐頭,她沒去昨天的巷子,但去了對面的。
小貓平時兩條巷子都跑,她多等會或許會過來。
“小貓…”
“你在哪兒…”
她壓着聲音喊了兩聲。
從把它帶回家,再到把小貓送回巷子裡,她還沒來得及給它起個正經名字。
但養不了它,她就不起了。
沒什麼資格。
“小貓,小…”
夏醒棉的聲音徹底下壓去。
小貓來了,但它不是自己走來的,它趴在陸掖的胳膊上,被抱着來的。
深灰大衣領口露出半截藍白校服領,單肩挂着書包,小貓趴他胳膊上,圓溜溜的眼睛卻是看向夏醒棉。
"躲我?",他聲音裹着薄荷糖的涼意。
夏醒棉站着沒動,看了小貓兩眼。
陸掖:“昨天的話不記得了,你哥呢?”
夏醒棉:“我哥去上大學了,不在家。”
陸掖氣息從鼻裡哼出來:“行,你就扯吧。”
夏醒棉剛要走,陸掖揪着小貓的後脖頸,把它放到雪地上。它像是見着主人一樣,撲騰着爪子跑到夏醒棉身邊。
又踩了踩她的鞋面。
夏醒棉想了想,蹲下,把兜裡的魚肉罐頭拿出來,扯開罐頭鐵蓋兒,放到小貓面前。
小貓又吃的狼吞虎咽。
牆根處的冰霜在路燈下泛着青灰色,陸掖後背貼着粗粝的水泥牆面,兩個人距離不過一米,他右腿微微屈膝,低頭,傳出打火機的聲響,點了一根煙。
第一縷煙升起時,巷口炒栗子攤的照明燈正好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