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綿再開口時,嗓音裡帶上了小小的懊惱成分:“師兄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你。”
什麼找不到女朋友什麼孤獨終老,她都說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與此同時,她心裡還升起一些若隐若現的悸動。
在這個下着雨的下午,陳野望陪她一起看過遙遠曆史時空中的一場感情如何發端,如何決堤。
林卓綿想到影片中的大尺度戲份,她已經滿十九歲了,到了可以不被禁止看這些的年紀,但一想到屏幕對面坐着的是陳野望,他同她一起聽着那些難以自持的喘息,看着那些愛意漫卷的眼神,她的耳朵就忍不住燒得通紅。
陳野望清冽的聲音經過電腦音響的過濾,泛着帶淡淡顆粒的磁性:“一開始确實也不是我。”
林卓綿聽他說,這才知道原來跟範範一組的是喻騰。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室友她說話有點兒厲害,喻騰師兄沒被吓着吧。”
陳野望一瞥喻騰去買飯留下的空蕩蕩座位,語調尾端噙着點好笑道:“吓着了。”
停一停,又說:“你也不差。”
他這樣一提,林卓綿又想起了自己說的那些話,她忍着臉熱道:“師兄你把我說的都忘了,行不行。”
陳野望從容不迫地問:“想讓師兄忘哪句,是容易惹女生生氣,還是找不到女朋友會孤獨終老。”
林卓綿:“……”
他還重複一遍。
她小聲說:“都忘了。”
陳野望放緩了聲調:“那還有do you always talk like that呢?”
他說英語用的仍舊是上次在學術論壇上她聽過的地道英音,隻不過因為是平常說話,不像發言時那樣字正腔圓,而是帶着天然的懶音,能想象到那些單詞如何蹭過兩片薄唇送到她耳邊。
很低,像念情詩。
她搭在胳膊上的指尖不自覺地收緊。
忽然會議裡加入了第三個人,是電影活動的工作人員。
對方在聊天框裡打字催他們結束:“不知道兩位同學聊得怎麼樣?我們的活動到此結束了,請大家退出會議室,在活動的微信群裡為彼此打分。”
林卓綿一面慶幸工作人員替她解了圍,一面又覺得遺憾,不能繼續這樣近距離地聽他的聲音,他的話隻說給她一個人,而她可以放縱自己的喜歡,不必遮掩。
範範回來的時候往她桌上扔了包零食,坐下之後說:“剛才在路上我給那男的打了個大差評,沒想到他給我的評價還行。”
林卓綿覺得喻騰人還不錯,想開解開解兩個人的誤會:“我後來發現我認識那個師兄,他還挺熱心的,可能你倆就是那一陣兒話趕話的沒對上頻道。”
範範一瞟她:“你要說我倆沒對上頻道的話,我可覺得有點兒後悔。”
林卓綿說:“是吧,你其實當時可以再跟他多聊聊。”
範範慢悠悠道:“是什麼是,我是後悔當時怼他發揮得不好,沒把他氣死。”
雨一直下到周一才見停,雲收天晴,空氣卻仍舊濕漉漉的,好像攥一把在手裡可以擠得出水。
P城少見這樣的潮濕,仿佛連天氣也喜歡上什麼人,心思綿纏,恨不能在這座北方城市生造出一季暗戀的梅雨,暗暗濕透他衣衫,變化無息。
盡管天氣預報信誓旦旦說今日是豔陽天,林卓綿出門去圖書館替範範做義工的時候,還是帶了把傘。
被範範避之不及的管理員阿姨其實不怎麼兇,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她不像範範想得出用門口的體溫槍騙帥哥聯系方式的天才主意。
林卓綿上午挂着工牌巡視了一遍有誰用書包占着座位人卻沒來,清理了水杯架上無人認領的過期食物,最後一項任務是坐在一樓大廳的櫃台裡,給借書逾期一個月的同學打電話催還。
她按照管理員給她的名單一位位聯系過去,名單是從系統裡導出來的表格,文字印得密密匝匝,她要用手一個個指着才不會遺漏。
到達某一個名字的時候,她指尖停留的時間變長了一些。
陳野望。
在座機上按他電話号碼時也格外認真,每一位數字都按得很清晰,等待撥通的時候,似乎心跳聲也變得鄭重其事。
陳野望接陌生号碼電話的時候也會很禮貌,說您好的時候,語氣很沉穩。
她還是習慣性地喊他“師兄”。
“師兄,你借的書很久沒還了,記得今天來還一下。”
陳野望那邊有一個停頓。
林卓綿不知道是他忘了還有書沒還,還是沒聽出自己是誰。
害怕是後者,她先補上一句:“我是林卓綿。”
陳野望應當在忙什麼,她聽到他那邊有打字的聲音,還有紙張翻動的輕微雜音。
“我知道。”他說。
語速比平常稍緩,能聽出是從正全神貫注做着的事情中分出來一些注意力給她。
但沒有不耐煩。
林卓綿怕耽誤他正事:“那師兄你先忙,記得抽空還書。”
他“嗯”了一聲,等她先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