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打了架,又嚴重負傷,鐘影進房間叫聞琰吃晚飯,小姑娘摟着玩偶趴書桌上,已經打起了瞌睡,抱進輪椅的時候還沒全醒。
直到食物香氣竄進鼻子。
“叔叔呢?”
吃的時候還迷迷瞪瞪,這會吃飽了飯,動腦筋的勁也有了。
鐘影收拾碗筷,低頭瞧她一副認真模樣,不由好笑:“叔叔當然回去了。”
聞琰下巴擱手背,望着面前喝光的湯碗,想了想,小聲問:“媽媽,你們是不是之前認識?”
小姑娘年紀不大,心思卻細膩。
聞言,鐘影放下碗筷,摸了摸女兒後腦勺。
“你知道媽媽從小在甯江長大。”
“外公外婆家隔壁就是叔叔家。”
“哇。”聞琰仰頭,一雙眼笑成月牙。
“哇什麼。”鐘影莞爾,端起碗筷準備起身。
又黑又亮的眼珠子轉悠幾下,聞琰小狗似的一把拉住鐘影,拉長聲調,狡黠道:“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是不是?”
“是不是?”
“媽媽,是不是?”
接受了義務教育就是不一樣。
鐘影:“……”
時間不算晚。
往常這個時候,吃完晚飯洗好澡,聞琰還要看一小時電視。
不過今天确實累着公主了,大動幹戈的。
鐘影給她石膏細細包上保鮮膜防水,聞琰沒骨頭似的趴她身上,哼哼唧唧鬧睡覺。牛奶也不肯喝,刷牙洗臉的時候,幹脆眼睛都不睜開了。
等腦袋一挨枕頭,兩分鐘沒有,呼吸聲就重起來。
鐘影瞧得忍不住笑。
注視半晌,她輕輕捏了捏聞琰鼻子、揉了揉她軟嘟嘟的面頰,最後在聞琰夢中還知道抱怨的咕哝聲裡,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進門那會鐘影就發現家裡收拾得很整齊。
後來到廚房,看到幹淨的垃圾桶、冰箱裡擺滿了的雞蛋和時令蔬菜,還有下面兩大箱的牛奶,她就知道聞琰奶奶白天來過。
快六十歲的趙慧芬女士,行事幹練,現在還在社區中心做主任,每月兩次地策劃南州北湖公園的相親角活動。
“媽。”
電話打過去,牆上的鐘剛走過八點。
距離裴決離開也才過了兩個多小時。
鐘影一邊收拾陽台衣服,一邊和趙慧芬說聞琰打架骨折的事。
“……人家孩子也蠻嚴重的。媽,兩條手臂都縫針了,臉上全是——對,打了石膏,一周……請假了。”
“好,明天一早給您送去。”
鐘影舉着手摸聞琰牛仔褲,發現褲腳沒幹。
她和趙慧芬說着話,手都忘了放下來。
聞昭走後,趙慧芬寵愛聞琰簡直到了含嘴裡怕化的程度。知道聞琰骨折,那是什麼都聽不進去,拍闆就說明天要帶聞琰去她那住。
“你平時工作辛苦,家裡還有學生要帶着考級……”趙慧芬擔心鐘影多想,便又唠叨了幾句。
“你知道的,媽就時間多,悶了還可以帶琰琰去公園——閨女從小喜歡往人多熱鬧的地方湊,跟她爸一樣……再說了,琰琰放我這,我給她好好補補。”
“小影,養骨頭可不能馬虎……”
“你放心啊……”
陽台窗戶推開,潮濕的風裡裹着幾瓣櫻花,落在窗沿。
傍晚那陣雨實在大,回來的時候鐘影沒注意,隻顧抱着聞琰小心上樓,這會往下看,一地的藕粉色,濕漉漉的,路燈盈盈照着,好像一汪櫻花池。
鐘影看了眼,準備關上窗戶,對着電話那頭笑道:“媽,我放心——”
視線邊緣,那輛送她們母女回來的黑色車子,還停在不遠處的櫻花樹下。
裴決倚着駕駛座車門,鐘影的角度,隻能看到婆娑樹影下,他沉寂冷峭的背影。
車頂上也落了些許櫻花瓣。
比起地上亂糟糟的一大片,漆黑車頂的每片花瓣都十分完整。稍稍揚起一點冷風,那些淺粉色的花瓣就打着旋往下落。
鐘影握着窗戶鎖扣,指尖觸碰到玻璃上的溫度,冰涼刺骨,室外溫度隻可能更低。
他在那幹什麼。
兩個多小時。
挂了電話,鐘影把幹了的衣服一件件在沙發上折好。
有幾秒,她心不在焉。
進房間打開衣櫃,衣服分門别類放進去。
過了會,鐘影蹲衣櫃邊,不知怎麼,想起很小的時候,她被班裡慣會欺負女生的男生藏了作業本,最後全班就她沒交。求來求去,鐘影急得趴桌上哭。那會裴決就在樓上上課,他大她兩歲,下課不知從哪聽了消息,直接揪着男生後脖領一路拖到樓頂質問。
鐘影和欺負她的男生都吓呆了。
不同的是,男生吓得當衆尿尿,再也沒欺負過鐘影。
裴決全程面無表情,好像将他随手扔下樓都是再順便不過的事。他的語氣和今天下午讓欺負聞琰的男生道歉時一樣。隻是小時候無動于衷的淡漠裡,還有種近乎冷酷的鄙夷和戲谑,似乎覺得用這樣蹩腳的伎倆欺負鐘影,真是可以去死。
或許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有點怕裴決。
盡管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父母輩又是最相熟的。
——是聞琰嘴裡八卦的“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