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啟淮打來電話的時候,裴決剛跑完步。
“哪呢?”
“徐桉說你昨天沒回宿舍。”
“不是吧……就包喜糖……說你幾句還挂電話——”
大清早就給他排戲,前因後果、起承轉合,這編導水平,段啟淮開什麼飛機,去開劇院好了。
大學那會,裴決就知道段啟淮腦補能力無人能及。
某次實習,偶然得知裴決父親就是東捷航空創始人裴新泊,那陣子,段啟淮瞧裴決的眼神跟瞧什麼豪門大戲主角似的。他是怎麼也想不到,一直睡在隔壁鋪的兄弟,居然是個超級富二代。
主要裴決人前人後寡言少語,天生的距離感,即使有心和他套近乎,也套不到哪去。
本以為裴決性格就這樣,知道裴決的家世後,段啟淮就開始了“原生家庭”的腦補。實習期結束,同期聚會,他喝多了拉着裴決說哥們不容易,一直住宿舍不好受吧?是不是後媽?家業都沒份?嘿——段啟淮猛拍大腿,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裴決:“……”
段啟淮喝多了,居然會罵他爸、咒他媽——裴決真是沒想到。
隔天一早,他對斷了片、沒事人一樣的段啟淮說:“父母健在,感情和睦。”
段啟淮:?
背上書包出門上課,臨走想起什麼,裴決補充道:“我不知道家業有沒有我的份。不過據我所知,我爸應該就我一個兒子。”措辭還挺謹慎。
那之後,段啟淮日常揶揄裴決,就多了個“太子爺”的稱呼——誰讓他自己說的。
昨天傍晚一場雨,風裡帶着潮濕的寒意。
藍山栖湖道這塊是南州有名的環湖跑道。下個月還有馬拉松賽事。風景秀宜不說,緊鄰濕地公園,比起市區,空氣清新不少。
裴決仰頭灌完一瓶水,電話裡段啟淮說個不停,他把瓶子扔進垃圾桶,打斷道:“有事嗎?”
段啟淮聽到風聲,又問:“你人在哪?”
“栖湖道。”
栖湖道的碧景别苑是裴決在南州的房産,雖然離機場近,上了高架二十來分鐘的車程,但裴決平時根本不會去住。隻有裴家長輩來,裴決才會陪着過去住幾天。
段啟淮尋思估計是裴家二老來了,沒多問,隻說:“韓薇不是結婚,大家商量着一起送點禮物。”
“對了,還有禮金,太子爺和我們統一下啊……”
倒不是認為裴決沒有這份人情世故,主要這家夥就是來搞笑的。
很快,電話那頭就傳來段啟淮媳婦鄭苓的責怪:“……會不會說話……你們開飛機的張嘴閉嘴都這麼飄嗎……”
裴決好笑,沒說什麼,應下了。
碧景别苑名字雅緻,小區内部造景也十分古色古香。
進來就是一段高低錯落的竹子架遮擋,仿的小橋流水,泉聲叮咚,二十四小時供電不停歇。樓層不高,每棟樓之間有相當一段距離的景觀隔離,隐蔽性極好,一梯一戶的大平層,安全又安靜。
年節剛過,林蔭道旁還有未拆的喜慶裝飾,隔着左右兩條道,隐約能聽到孩子玩鬧的動靜,還有老人出來晨練、絮絮叨叨的說話聲。
裴決慢慢走着。春寒料峭的時節,室外待久了,呼吸都帶上寒意。
他身形挺拔,步伐不緊不慢,因為思緒不在這裡,容色顯得分外淡漠,眉宇間有一種冷靜至極的鋒利感。
過了一夜,好像這個時候腦子才算徹底清醒。隻是閉上眼還是昨天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畫面在眼前一幀幀劃過,不知為何,鐘影的面容始終有些模糊,大概是他總未能好好地、仔仔細細地瞧她。
裴決拿出手機翻了翻微信,找到秦雲敏,點進去。
快到家的時候,他給秦雲敏發去了一條信息。
“雲姐,可以把影影微信給我嗎?”
平時就算休假也不見得回來住。而距離上一次父母過來,也是半年多前的事了。昨晚連夜開車回這裡,客廳和幾個卧室家具上的防塵套都沒拆。這會簡單吃了早餐,裴決把整間屋子打掃了遍。
物業看顧得還是很勤快的,表面弄完、拆了防塵套,時間也才過了一個多小時。
手機屏幕亮起,秦雲敏沒說什麼,似乎知道昨天兩人遇上,裴決肯定會單獨找她,發來的信息裡隻有一張微信名片。
鐘影的微信頭像是紮着小辮子的聞琰。小姑娘坐在旋轉木馬上,沖着鏡頭眯眼笑。隻是瞧着年紀很小,應該是幾年前拍的。
他沒有立即添加。
放下手機,裴決原地站了會。有那麼幾秒,他覺得有許多事要做,但之後的幾秒,他感覺腦子放空,整個人都有點走神。
莫名的千頭萬緒,過了會,裴決轉身走去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裡面一本書沒有。一牆安置的書櫃裡錯落着擺了幾方相框,是剛買下房子那會,裴決母親吳宜從甯江老家帶過來的。
裡面有裴決大學畢業的照片,還有幾張不同時期的全家福,相框别緻,多少有些隆重,但這間書房太空了,權當應個熱鬧景罷了。
裴決環顧一圈,找來卷尺大概量了量房間的寬長,便給物業去了電話。
“我想重新裝修一間房,做琴房用,隔音要好。”
這裡的物業效率奇高,畢竟寸土寸金的房子,半小時後就帶人上門同裴決商量裝修細節。
半天功夫,設計就敲得差不多了。
物業猜想這個家裡估計要來女主人,問起牆面刷什麼顔色的漆,笑着道:“這個還得太太來選吧?”
聞言,裴決微愣,他站在一邊,好一會沒說話。
工人在四周忙碌,進進出出,十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