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見表姐一直瞧着她不吭聲,鐘影好笑着問。
視頻将秦雲敏眼底的擔憂放大,半晌,才輕聲道:“看得出來,他一直很喜歡你。”
放下手裡的碗,扭頭,廚房狹窄的窗外什麼都看不見。
一點帶着潮濕雨氣的冷風從窗口竄進來,歇了太久的火,西紅柿酸甜的味道都變了。
“我知道。”
許久,鐘影說。
宋磊來接程舒怡的時候,程舒怡已經有點暈了。
她酒量奇淺,一罐啤酒就能說胡話的程度。
宋磊好像也剛應酬完,一身的酒氣。車子叫了代駕在小區外面等。
鐘影皺眉,一邊扶着程舒怡,一邊問他:“婚禮哪裡辦還沒定嗎?”
宋磊長得文質彬彬,一副細黑框眼鏡,瞧着書生氣。畢業後,他在南州最大的報社南州新報工作,這陣子已經升到主編的位置,應酬也一下增多。
“你知道她什麼脾氣吧?”
都是相熟多年的大學同學,說起話來也不客氣。
“本來是能順順利利定下的——她非要跟我媽頂——我說随便糊弄下就行了,嘴上應了到時候再說嘛——她偏不——這件事上就跟魔怔了似的,非要較真!氣得老人家也較真——”
鐘影聽他說前半句就明白了。
宋磊首先态度不明确,到頭來還怪程舒怡較真。
“回去吧。”快到門口,宋磊攔腰一把抱起程舒怡,對鐘影說:“怎麼沒看到琰琰?腿沒事吧?”
鐘影:“沒事。去她奶奶那了。”
“行。我們走了。”
鐘影擺擺手,有些擔憂地目送他倆。
夜裡風大,樹梢隔一陣就淅淅瀝瀝。
和昨天一樣,傍晚的暴雨到這個時候還捎帶一點尾巴,落人身上就是一個激靈。
慢慢往回走,也許是幾滴冷雨忽然拂上手背,冷不丁的,鐘影想起幾小時前回來時,餘光裡一閃而過的熟悉。
腳步微頓。
她站在原地,腦海冒出秦雲敏視頻裡和她說的那些話。
春寒料峭的深夜,站久了,委實有些凍人。
鬼使神差地,鐘影突然轉身,朝着馬路對面大步走去。
停着的車不算多。
黑色的就一輛。還開着窗。
鐘影站在駕駛座車窗前,看着靠着椅背睡着的裴決,一時間,莫名好氣又好笑。
被人盯着很容易醒。
裴決睜開眼看到眼底帶笑、神情又有點古怪的鐘影,還以為自己做夢了。
不過他确實做夢了。
他夢到小時候鐘影走丢——這兩天他總夢到這個。
他慢慢坐直,視線往前,停頓幾秒,又轉頭,望着車窗外不說話隻盯他的鐘影,神色如常:“我睡着了……”
隻是他剛睡醒,語氣莫名無辜。
鐘影沒說話。
她發現裴決慌亂的時候會下意識說廢話。但他睡得不是很好,頭發有些亂。鐘影的視線從他的頭發落到他整潔分明的襯衣袖口,注意到他的手微微握緊。
“我……”鐘影不吭聲,裴決就會緊張——雖然沒人看得出來。從小到大,他也就這個時候最緊張。
“今天和雲姐吃飯——”
說着,裴決移開視線往鐘影身後瞧,很快又移到鐘影身上,于是,說了一半的話急轉成:“你冷不冷?”
“裴決。”忽然,鐘影叫他。
裴決擡頭。
“我們談談。”她說。
有那麼一會,時間仿佛被拉得無限長,長到他們能回望彼此的人生,從小到大、一分一秒、都清晰得有如昨日。
可又有那麼幾個瞬間,歲月倏忽而過,容不得片刻分神,仿佛隻要分神,眼下的所有就會如同那錯失的六年,再也找不回來。
鐘影下車離開,裴決望着她的背影,眉宇沉靜。
春夜實在寒冷,但畢竟由冬經春,一切都還是未知。
“影影,我想照顧你。”
“讓我照顧你。”
“和小時候一樣就好。”裴決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