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宜站在玄關,望着電梯門打開。
鐘影第一個出來,正低頭同小女孩說話,似乎是在叮囑,随即,她擡起頭,拉着女兒的手笑着走來。
裴決跟在母女倆身後。
吳宜臉上笑容也跟着展開。
下秒,面前的場景忽地變成秦苒牽着鐘影,吳宜眼前一花,心口仿佛被什麼刺痛,眼眶酸疼。
她猛地轉開臉,忍不住發出一聲哽咽。
裴新泊急忙伸手攬她肩膀。
“阿姨……”
鐘影趕緊上前,未等做什麼,整個人就被吳宜一把抱進懷裡。
聞琰吓了一跳,仰着腦袋來回望,一隻小手緊握着鐘影還不夠,另一隻手也用力伸去抓住,無措道:“奶奶你怎麼啦?”
“這麼些年……跑哪去了……”
吳宜抱着鐘影,一手輕輕敲着鐘影背,好像摟着的還是當年那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
隻是她情緒激動,好一會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宜……”裴新泊和自己兒子對視一眼,歎了口氣,拍了拍妻子顫抖的肩膀,低聲:“先進來。”
吳宜抽噎着松開鐘影,低頭後退幾步,兩手抹了抹眼睛,再擡起頭的時候,對上鐘影同樣紅了的眼眶,眼淚還是止不住。
她伸手去摸鐘影臉龐,一邊哭一邊說:“遠遠瞧着就見你瘦了。”
“以前臉上有點肉的……我記得的……”
說着,淚水再度模糊視線,她低下頭,抽噎:“對不起,影影,對不起……”
“這些年我總在想,要是那個時候我一直陪着小苒,一直陪着,她肯定不會那麼做……我就出去一會,就一會……影影……”
事情發生的當口,吳宜其實有些記不得了。之前與之後的記憶卻一年比一年清晰。這兩年,她甚至能記起病床上和秦苒說的幾句話。說以後就是一家人,說等退休、想幹嘛幹嘛。她說了好多,希望能夠寬慰到絕望的秦苒。
可之後,轉身出門的功夫,秦苒就頭也不回跳了下去。沒有絲毫猶豫。時間短促得令人心驚。好像她什麼都沒聽進去,她隻等吳宜走開,等最好的姐妹離開,然後了結——意識到這點,痛苦和愧疚一度讓吳宜終日以淚洗面。
鐘影一隻手環住吳宜,眼淚跟着掉:“我知道,我知道——”
“我媽、我媽她就是——她太痛苦了……”
見鐘影哭,聞琰立馬着急,她往下用力拽鐘影手,可憐巴巴仰頭喊:“媽媽……”
孩子的聲音很快讓大人鎮定下來。
吳宜迅速抹了把眼睛,蹲下來兩手握住聞琰小小的肩膀。身後,裴新泊也跟着妻子蹲下。
吳宜定睛打量聞琰,笑着說:“琰琰是嗎?”
她嗓子還有些啞,臉上笑容卻十分溫暖。
“奶奶不好,奶奶惹媽媽哭了。琰琰不要擔心。”
聞琰瞪着吳宜,小臉闆着,不說話。兩隻小手還伸着、死死握住鐘影一隻手。
見狀,不知為何,裴新泊覺得這個小丫頭很厲害。
這麼一想,他倒忍不住有些想笑。
裴決站在鐘影身側,注視她哭得微微泛紅的面頰,眼淚一時間難以止住,透明的水痕一點點往下淌。
鐘影手背早就濕透,怎麼都擦不幹淨,裴決便伸手幫她擦了擦。
他的手背寬闊,手腕堅實有力,觸碰的指腹卻十分細緻,水珠帶着一點溫熱的肌膚氣息沾上他,裴決微微屈指,又輕輕碰了下。
鐘影沒察覺臉頰傳來的觸碰。她想趕緊止住眼淚,便低着頭一手往包裡掏紙巾,發絲垂落,遮擋視線,她又擡起濕漉漉的手背去拂。
裴決便幫她攏起肩頭的發絲。
他始終有些沉默,隻是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眼底,目光柔和而沉靜。
感受到肩頭的觸碰,鐘影轉頭,她手裡捏着一小袋紙巾,隻是她一隻手打不開。
裴決很自然地移開視線,拿過來取出紙巾給鐘影擦了擦面頰。
他做這些的時候,無論是動作還是眼神,都停留在适當的位置、觸碰在合适的部分,頻率與力道也是恰當的,就連近在咫尺的呼吸,都讓人察覺不出絲毫不妥。
好像還是小時候,心無旁骛、清澈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