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墓園這邊人才多了些。
雨停了有陣子,天還是陰沉,深鉛色的雲從山後站立着升騰起來。
山裡的風又冷又潮,站久了手腳冰涼,仿佛回到三月開春。
鼻端能聞到濃重刺鼻的焚香氣息,混在清明寒冷的雨水裡,攪得人腦子發昏。
沿着石階往下走,鐘影好幾次給前來祭拜的人群讓道。
公墓緊俏,寸土寸金,一條道不夠兩人并排。
她站在邊上等他們走過,聽着臨時湊到一起的兩三家人說着話,說家裡孩子成績,說親戚間的摩擦,也說死去的人當年的事,語調平常,帶着笑意。
這片公墓南州市政府開發了好些年,是藍山的一個小支脈,臨靠南州最大的一片湖。
出了公墓沿着車道走個十來分鐘,就能看到幾公裡外栖湖道的田徑指示标。
這裡隻有一趟公交,直通市裡的中心商區。
鐘影在公交站台坐下。
廣告牌新換了清明的文化标語,兩個剛跑完步的情侶正笑着走來。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等着好幾輛車。
這地方本就空曠,平時車經過得也少。隻是這段時間來墓園的人多,一下倒顯得有些繁忙。
小情侶走到半途忽然擡手遮擋,鐘影瞧着,反應過來,發現不甚明朗的天又下起了毛毛雨。
接着,她就對一件事習以為常。
她坐在椅子上,無奈地擡手掩面。
耳旁忽然傳來兩聲車鳴。
有些突兀,與周遭的窸窣平和格格不入。
鐘影沒留意,她還在想以前的事。
和往常一樣,聞昭墓前說了些琰琰的近況。說來說去其實沒有什麼重要的。她覺得按照聞昭的性格,如果有什麼需要知道,肯定會入夢來問。
可這麼些年,聞昭一次都沒入過她的夢。聞琰倒是有幾次夢見爸爸。夢見爸爸像頭大獅子,威風凜凜,而她是隻小獅子,在一望無際的森林王國裡,也十分威風。
天色青灰,透明的雨絲在半空被風吹着牽扯。
小情侶竊竊的說話聲傳到耳邊。
“是找她的吧......”
“要不要叫一下——”
“影影。”
裴決聲音傳來時,鐘影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擡頭看到裴決擔憂的面容,她愣了下:“裴決?”
不過很快她就明白過來。這條路直通栖湖道。
裴決一身挺拔利落的飛行制服,看樣子剛下班。他在鐘影身邊坐下,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落在鐘影空蕩蕩的脖頸間,目光微凝。
不過他卻沒多問,半晌,想了想隻是道:“怎麼這裡坐着?”
“等公交呢。”鐘影笑:“剛下班嗎?”
裴決點頭:“嗯。飛了個長線。”
“去哪了?”
“赫爾辛基。”
“芬蘭。”
“對。”
“那裡是不是很冷?”鐘影問。
裴決笑:“快凍死了。”
鐘影也忍不住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會。
像十分熟識的朋友,也像裴決允諾的,和小時候一樣。
“雲姐說請你吃飯呢。”鐘影看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