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個月醫院碰見,過後裴決請秦雲敏吃了頓飯,秦雲敏就想着這麼多年沒見,正好也一起聚聚。
裴決想起來了:“五一放假?”
“對。你有空嗎?”
“我和雲姐說要看那周的調班,肯定是有空的,但具體時間還不知道。”
鐘影點了點頭:“她到時候肯定會再聯系你。”
話音剛落,裴決卻突然說:“怎麼沒戴項鍊?不喜歡嗎?”
他問的實在突兀,不知道是突然冒出的念頭,還是已經在心頭盤旋許久。
鐘影愣在原地。
裴決注視她有些無措的雙眸,眼底笑意溫和:“是不是不喜歡?”
鐘影搖了搖頭:“不是……”
裴決點頭:“那怎麼不戴着。”
語氣是慣常的從容自若,讓人聽不出任何異常,似乎鐘影今天沒戴項鍊,是一件蠻了不得的事,值得專門問個一二三四句。
“戴着不方便。”鐘影低聲。
裴決了然颔首:“這樣。”他好像有些遺憾,又好像在認真思索什麼。
鐘影望着他,被他的溫和而慎重的神情弄得莫名緊張。
這樣的緊張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走吧。”
過了會,裴決起身,對鐘影說:“我送你回去。”
鐘影看了眼站台上距離指示,說:“你下班很累了,我坐公交回去就好。”
裴決笑着叫她:“影影。”
鐘影隻好站起來。
隻是走到一半,鐘影忽然頓住,扭頭望向山上。
“怎麼了?”裴決問。
不知為何,那種就快丢在腦後、落下什麼的感覺,陡然間變得十分強烈,強烈到鐘影覺得必須要将那把傘找回來。
“找傘。”鐘影說。
裴決怔住。
她的面容一瞬間變得分外堅定,好像這件事容不得片刻猶疑。裴決一下就想到那年她離開家,也是這樣,眼底好像閃着一簇火苗,灼灼逼人。
裴決一把拉住鐘影,看了眼自己停在對面的車:“我送你。”
路程很短,下車的時候,毛毛雨已經停了。
山腳的雨到了山腰,隻剩下風裡寒冷潮濕的水汽。
裴決脫下外套披在鐘影肩上,兩人并肩朝山上走。
快到聞昭墓前,裴決站住腳步,他對鐘影說:“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鐘影點點頭,快步跑向聞昭。
這樣的背影記憶裡出現過無數次。
裴決轉過身,望着朦胧雨線裡青翠豐茂的山。
墓碑前燒起的白煙朝着四周遊蕩,很快就消失在寂靜的天地。
他是大二那年暑假回甯江才知道鐘影和聞昭在一起了——說在一起并不準确。畢竟那會兩人高三,正是學習最緊張的時候。鐘影和父母說去市圖書館自習,其實是去見聞昭,給聞昭補習。晚上,聞昭騎自行車送她回來,兩個人在暖黃色的路燈下說話,說到地老天荒的那種,鐘影回去就是一腿的蚊子包。
裴決想,沒有關系,從小到大,妹妹喜歡什麼他都會滿足。何況這還是最不可靠的高中生戀愛。等高考結果出來,或者,等大學分隔兩地——這感情怎麼可能比得上他與妹妹從小日複一日的朝朝暮暮。
他這麼告訴自己,窗前沉着冷靜地注視着路燈下沒完沒了的兩人,然後,等咚咚咚的上樓聲傳來,他會适時打開門,像個兄長關心晚歸的妹妹一樣,嚴肅又有些溫和地問她這麼晚去哪了?
鐘影一邊彎腰撓腿上的蚊子包,一邊小聲說和同學自習去了。他隻是笑,說下次早點回來,然後側身讓出一條道,讓鐘影進來,說給她找風油精擦。
空調冷氣很足,鐘影裹着他的毛毯坐在床沿,低頭注視裴決沾了風油精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說:“哥哥,我可以自己塗。”
少女的小腿白皙纖細,鼓起來的蚊子包紅通通的,裴決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