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輕微的一聲。如同朽木深處的蛀蟲叩擊。
神子撚過銅牌的手指,刹那間凍結。空氣凝滞的弦繃到了極限。
嗒……嗒……嗒……
穩定、平緩、帶着令人骨髓發寒的韻律,從那堆舊卷宗和破損木架構成的、陽光徹底絕迹的幽深角落傳來。仿佛是整個空間唯一活着的脈動,如同黑暗本身在呼吸。
兩個小吏如遭電擊,驚恐彈起!一個倉惶摸索腰間短木棍,另一個雙腿篩糠般抖動,聲音扭曲變調:“誰?!天領奉行重地!滾出——”
呼!
一片更厚重、更粘稠、如同來自萬年寒潭的冰冷氣息無聲彌漫,瞬間扼住所有聲音。連浮塵都變得滞澀。
最深的陰影開始蠕動。一雙靛藍色的、沾滿幹硬泥塊和枯葉的舊布鞋尖,緩緩顯現。接着,是同樣材質粗糙、磨損嚴重的靛藍色褲管。視線上移,一個人影松垮地倚靠在如小山般堆積的廢棄案牍堆上,姿态慵懶如卧榻。一頂破舊寬大的鬥笠深深壓着,将上半張臉完全吞噬在濃得化不開的陰影之下,隻露出一截緊繃的下颌線條和緊緊抿成一條灰白色直線的薄唇。
嗤——!
一聲銳鳴!如毒蛇吐信,撕裂粘滞!一點幽藍的寒芒,從庫房橫梁最深、最扭曲的陰影罅隙中電射而出!角度刁鑽!悄無聲息!直取鬥笠陰影下唯一暴露的脖頸要害!
神子眼波未動,紫眸深處卻驟然聚焦一點,冰寒徹骨。
鬥笠下的人影,動了。在那緻命的毒針破空至喉前三寸之際——
那隻随意搭在膝邊的手,快如閃電!食指與拇指如鐵鉗般自然張開、合攏!精準地在幽藍絲線射至時,于頸側空氣裡輕輕一捏!
叮!!!
尖厲震鳴!那枚淬毒兇針已被牢牢夾在兩根粗糙的指腹之間!寒光在昏暗中被冰冷的下颌線吞沒。
陰影深處,悶響,短促氣絕聲……再無動靜。
兩個小吏眼珠暴突,面如死灰,喉頭滾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恐懼已化為實質的鎖鍊。
夾着毒針的手指毫無顫抖,然後随意一撚!如同拂去塵埃。
指尖輕彈!
嗖——————!!!
更凄厲的破空聲!一道白線撕裂空氣,消失在更幽暗的深處!
噗!……嘩!
死寂,如同墓穴。
八重神子緩緩轉過身。朱紅的身影像一幅移動的血色畫卷。目光穿透塵埃與血腥,如同無形的探針,精準地釘在那片散發着緻命吸引力的陰影之上。那不是好奇,是一種頂級掠食者發現足以颠覆秩序新獵物的審視。烈焰在她紫羅蘭色的瞳孔深處無聲燃燒。
嗒…嗒…嗒…
包裹在白色足袋中的木屐鞋跟,敲打着石闆,發出清晰而奇特的韻律,在凍結的恐懼中無限放大。她開始移動,每一步都精準地繞過污穢。
一步。越過地上迅速擴散開的小片粘稠暗紅。
兩步。停在卷宗構成的“界限”之前,一步之遙。
不退。不進。
火焰般的目光灼燒着那頂深色的、破舊的鬥笠,意圖熔穿所有屏障。審視,解析,如同在垃圾堆中甄别一顆内蘊天機的……絕世原石。
“喂。”
聲音沙啞如礫石磨鐵,打破死寂。她向前欺近一絲!足尖碾碎一片腐朽的枯葉!
那根剛剛洞穿刺客咽喉、蔻丹如血的纖指猛然擡起!如同懸命的鋒刃,精準地停在——
鬥笠陰影下!
那具軀體胸膛之上!
心髒搏動最劇烈的位置前方!
寸許!
空氣徹底凝固。
那距離!那方位!指尖所蘊含的、仿佛能洞穿鋼鐵的銳利鋒芒,懸停在粗布包裹的心髒上方,似要将它連同所有隐秘一同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