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初雪绯櫻與麥餅微溫
清晨的寒意被初陽揉碎,從神櫻萬千枝葉的罅隙間篩落,在神社廢墟的斷瓦殘垣上跳躍成遊移的光斑。空氣裡沒有硝煙鐵鏽,唯有昨夜薄雪融化時滲出的松針清氣、新雪初霁的凜冽,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帶着點泥土味道的……麥餅烘焙後的淡暖微焦香氣。
噗嗤。
幾顆松散的雪粒從腐朽傾斜的檐角滑落,準确無誤地掉進一處被巨大斷梁陰影籠罩的角落裡——那裡原本墊着幾塊破敗蒲團,現在上面正蜷縮着一團小小的毛球。
那毛球動了動。
是一隻幼狐。
體型隻比成年家貓略大一圈,通體覆着極為罕見的銀白色絨毛,細密蓬松,宛如初凝的月華。耳尖帶着點未褪盡的、極其淺淡的粉色茸毛。它團成一個蓬松軟乎的小雪球,眼睛緊緊閉着,呼吸均勻。隻是不知夢到了什麼,那粉白三角的鼻頭偶爾會微皺一下,連帶胡須都細細顫動。
小小的前爪無意識地抱緊了什麼東西——半塊壓扁了的、表皮邊緣被啃得坑窪的冷硬粗麥餅。
雪粒濺落在濕漉漉的鼻尖上,一絲冰涼的濕意順着絨毛縫隙滲入。幼狐“嗚咪”一聲,極其不情願地掀開眼皮。琥珀色的大眼睛蒙着惺忪的淺紫,還殘留着夢中驚悸的茫然水汽。它下意識地想用小爪去撓鼻子上的雪水,爪子擡到一半卻碰到了個硬物。
是那塊抱了一夜的粗麥餅。冰涼、梆硬。
琥珀紫的幼狐眸子裡頓時騰起一股小獸般的嫌棄和不高興。粉嫩的鼻翼翕動着,似乎在嗅什麼更吸引狐的氣息?一股新鮮出爐的、帶着溫潤麥香和淺淺焦脆的氣息,絲絲縷縷地,正從塌了一半的神社廚房那邊飄過來……比懷裡這塊冷掉、幹硬的香多了!
幼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淺紫色的水光裡隻剩下饞蟲。它嘗試着想站起來,小小的身子被一夜凍得有些僵硬,腳下被踩過的薄雪濕滑。
噗通!
一個趔趄!軟乎乎的小肚皮結結實實地拍在身下硬邦邦、沾了雪水的破蒲團上!
“嗷!” 一聲痛楚又委屈的短促哼唧,帶着小奶音的顫。琥珀紫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近在咫尺卻摔得肚子生疼的冰冷地面,巨大的茫然和一點點被磕疼的委屈迅速占據小小的腦袋。它把毛茸茸的腦袋往兩隻小前爪間一埋,不動了。尾巴像條沮喪的小抹布,蔫蔫地拖在身後。
就在這時。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忍俊不禁的氣息從上方陰影處傳來。
幼狐耳朵瞬間警惕地一抖!猛地擡起頭!
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略顯寬大的靛藍粗布衣衫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抱着臂,斜倚在支撐這片角落殘檐的粗大木柱旁。他肩寬腿長,身形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還帶着幾分未長開的利落骨架感。略顯淩亂的黑發垂着,遮了點眼神。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破壞了那張輪廓初顯鋒銳的臉上本應生人勿近的冷硬。
朔風。
他手裡松松抛玩着個油紙包,新鮮的麥餅香氣正是從那裡面絲絲縷縷地冒出來。
幼狐的警惕瞬間被腹中空鳴擊潰!淺紫色的瞳仁縮緊成一線!牢牢釘在那個油紙包上!尾巴尖都不自覺翹了起來!
朔風像是沒看見那點微小的動作,視線卻從它身上挪開,随意掃過旁邊歪倒的木櫃——櫃子表面布滿了利器劈砍的縱橫刻痕,新舊疊加,顯眼位置還有幾道更深,像無聊時随意切過。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又深了半分,指尖一彈——
嗖!
一道極細、肉眼幾乎難以追蹤的銳氣破空!
啪嗒!
一塊木櫃邊緣被整整齊齊切下的不規則小木片,打着旋兒掉在幼狐面前沾着雪末的石闆上。
幼狐被這動靜驚得一哆嗦!猛地向後縮了半步!琥珀紫的瞳孔裡剛燃起的饞火瞬間被驚吓取代!警惕和“這人類果然很危險”的信号噼啪作響!它甚至想炸毛!
朔風卻看也不看它,目光依舊停留在木櫃上那些刻痕。另一隻抛着油紙包的手,不知何時……動作極其随意、甚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地……松開了。
啪嗒。
油紙包精準地掉落在幼狐因為驚吓而後退半步、剛剛趴伏過的、那塊尚且幹爽些的破蒲團凹陷正中。
濃郁的麥餅新鮮熱燙的焦香瞬間包裹過來!與之前冷硬的截然不同!
幼狐瞬間懵了!警惕的視線在那塊安靜冒熱氣的油紙包和旁邊冰冷的石闆之間瘋狂遊移!
跑?麥餅好香!
不跑?那人還會削木頭!
好可怕又好香!
内心的天人交戰讓它小小的身體僵在原地。蓬松的銀白絨毛随着呼吸輕微起伏。最終,那點饞蟲終究壓倒了危險預警。淺紫色的大眼睛小心地瞥了眼柱旁的身影——
朔風依舊抱着臂,微微側着頭,目光看似專注地研究着木櫃另一側一道極其陳舊的劃痕。仿佛剛才的一切——切木闆、丢油紙包——都隻是他觀察刻痕時随手為之,完全沒留意腳下角落的小東西在幹嘛。
好像……安全?
幼狐試探着,極其小心地、如同踩在看不見的薄冰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回蒲團邊。小鼻子湊近油紙包,貪婪地深吸了好幾口那暖烘烘的香氣!
是真的!
是新的!
香噴噴的!
巨大的滿足瞬間沖昏了小小的狐腦!什麼警惕、什麼削木頭!統統被抛到九霄雲外!琥珀紫的眸子彎成了兩條幸福的細縫!它迫不及待地将小臉埋進了油紙包的開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