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紙被擠開縫隙,露出裡面金黃油亮的餅面!幼狐伸出粉紅的小舌頭,極其珍惜地舔了一下熱騰騰的表皮!焦脆的餅屑沾在了小巧的鼻頭上!
“嗚——!”一聲混雜着巨大滿足和極緻歡愉的微細哼鳴,從喉嚨深處滾出!整個小小的身子都因為這美味的沖擊而細微地抖了一下!滿足地眯起的眼縫深處,淺紫色澤暈染開來,像兩瓣初春溪邊悄然舒展的紫雲英。
小家夥終于不再小心翼翼,前爪搭上油紙包邊緣,準備大快朵頤。銀白的毛絨小腦袋整個都要拱進油紙包裡去。
就在它全情投入美食的瞬間——
滋啦——!
一聲輕微的、如同破開空氣般的銳響再次響起!
幼狐吓得渾身絨毛炸起!幾乎是本能地猛地縮頭!僵硬地轉頭——看向剛才恐怖聲音的來源!
這一次,并不是削向它或者它腳邊。
少年朔風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通體紅透、溜圓的大蘋果。他左手捏着蘋果,右手不知從何處拈來一根細細的枯樹枝。此刻,他右手兩根指頭夾着枯樹枝,指尖微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
滋啦……
蘋果表面薄薄一層紅色的表皮,如同被無形卻極其鋒利的刀鋒掠過,極其流暢地……螺旋着向上剝離!露出底下黃白嫩脆的果肉!
一圈……又一圈……
那蘋果皮越削越長,在初陽的光線下閃爍着鮮亮的色澤,斷而不墜,如同一條柔韌的蛇蜿蜒垂落!
幼狐看得琥珀紫的眼睛徹底圓了!剛才那驚鴻一瞥的香脆麥餅帶來的滿足和這點神奇危險技藝帶來的驚吓感混亂地沖擊着小腦袋!
危險的東西……會削果皮……還很好看?
它僵在蒲團上,小小的身體維持着僵硬的縮頭姿勢,半張着嘴,粉嫩的舌尖還沾着一點金黃的餅屑。銀白的絨毛微微炸着,顯得更蓬松像個傻乎乎的小毛團。淺紫色的瞳孔裡,倒映着那道垂落的、鮮紅纖細的蘋果皮,以及少年指間枯枝微顫時幾乎難以捕捉的細小軌迹。
少年似乎終于完成了他的蘋果皮雕刻藝術品(如果那不斷裂還能算的話),停止了動作。他側過頭,眼角的餘光掃過角落裡僵住的幼狐。那張棱角分明、帶着點少年人特有冷硬輪廓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于惡作劇成功後還要維持正經的僵硬?
他什麼都沒說。
隻是低下頭,慢條斯理地擡起左手上那顆光溜溜、露出嫩黃果肉的蘋果。
咔嚓。
張嘴,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大口!
清脆的嚼咬聲在這清晨寂靜的神社廢墟裡格外清晰。
“……” 幼狐看着那顆被咬了一大口的蘋果,又低頭看看自己爪子前還在冒暖氣的麥餅,粉紅的小舌尖無意識地舔了舔嘴角殘留的餅屑。琥珀紫的眼睛眨了眨,從剛才的驚吓茫然……慢慢地,慢慢地……又彎了起來。
麥餅的暖香混着果汁的清甜,絲絲縷縷地在晨光中飄散開來。初雪融化的水珠順着斷裂的神社主梁滴落,啪嗒一聲,輕輕濺在銀白幼狐蓬松的尾尖毛茸上,帶來細微的涼意。那涼意微不可察,卻似乎驅散了最後一點殘存的警戒。
幼狐低下小腦袋,重新拱回了油紙包。這一次,少了之前的試探,多了幾分心安理得的笃定。粉紅的小鼻子嗅着油紙裡散發出的誘人焦香,舌尖小心地在熱騰騰、帶着微脆邊緣的餅面上舔舐過。淡淡的鹹味混合着麥粒原始的甜香在舌尖融化開,幸福得那雙琥珀紫的眼睛又舒服地眯成細細的縫。細微的“嗚咪”聲不再是委屈,而是滿足歡愉的咕噜,伴随着每一小口珍惜的啃咬。
它甚至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油紙包,讓熱源離自己更近些。蓬松的尾巴不知不覺地又圈回了身體一側,恢複了初時的安穩團絨模樣。隻不過這次,它側靠在了破蒲團邊緣,正對着那根倚靠着殘柱的少年身影。
它一邊啃着香脆的麥餅一角,一邊偶爾擡起淺紫色的眼睛,瞟一眼那邊。視線不再驚惶警惕,反而染上了一絲純粹的好奇。尤其是在看到朔風指間那根細枯樹枝還夾着,又擡手咬了一大口蘋果之後,幼狐小嘴的啃餅動作也跟着無意識地加快了一點點。
少年朔風靠在木柱旁,側顔隐在屋檐斜斜投下的陰影裡。輪廓尚顯少年的利落下颌随着咀嚼蘋果的動作微動。他仿佛被木柱另一側斑駁雜亂的刻痕迷住了,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手中那根削過蘋果皮的細枯枝。
沉寂半晌。神社廢墟裡隻有幼狐極其輕微的啃食聲。
“味道太淡。”
少年突兀開口的聲音不高,甚至帶着點刻意維持的冷淡。他咬蘋果的動作沒停,視線也還落在那些刀痕上,仿佛在評價木頭,又像是自言自語。
“……麥餅。沒什麼吃頭。”
幼狐啃餅的動作猛地頓住!
淺紫色的眼睛瞬間睜圓!茫然又帶點不服氣地看向那個還在咬蘋果的背影。
少年說完那句,就不再開口。隻剩下清脆的“咔嚓”、“咔嚓”咬蘋果的聲音規律地響起。
幼狐小小的耳朵抖了抖。歪着頭,看看自己爪子裡啃得正香的、明顯比那半塊冷餅不知道香了多少的寶貝熱餅,再看看少年側影投下的陰影。小家夥的喉嚨裡發出一點模糊的、似乎是困惑又像是替麥餅委屈的“咕噜”聲。
它抱着油紙包,低頭認真地看了看自己爪子裡還剩不少的美味新餅。琥珀紫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小小的狡黠和衡量。最終,它往前小小挪了一步,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極其不舍地、又似乎帶着點試探性地,費力地朝着少年靠在柱腳陰影處的方向——推了推那大大的油紙包一角。油紙包裡,剛被它珍愛舔舐過、泛着油光微脆邊緣的新麥餅散發暖香。
隻推出一點點。眼睛還戀戀不舍地黏在上面。
像是在分享,又像是在反駁那句“沒什麼吃頭”的評價。小心翼翼,卻又固執地想證明自己爪子裡捧着的,明明是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美味。
少年啃蘋果的聲音似乎微微停了一瞬。眼角的餘光極快地從那被小心翼翼推出的一角油紙包上掠過,薄唇抿緊,咀嚼的動作重新響起,似乎更用力了些。
“……啰嗦。”
兩個字低低地吐出來。聲音比之前更冷硬,幾乎聽不真切。
然而,在他身後。那個本該專注于研究木櫃刻痕的少年。在幼狐看不到的角度。被陰影覆蓋的側臉上,那緊抿的唇線……極其細微、卻又真實無比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像嚴冰初融的第一道縫隙,又像是被晨曦無意勾勒出的、一瓣轉瞬即逝的初櫻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