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家是她奶奶生前住的地方。宋林霖出國深造回來後就進了市二院工作,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
她每次說起“回家”,說的都是這裡,也隻有這裡。
在車上坐着不想下車,等着車越來越冷,叢盈腦補了一下,心疼道:“怎麼,相親這麼痛苦?要不别去了……”
“沒事,”她笑了下,說:“沒有覺得痛苦,反而挺開心的。”
就是有些累。
“怎麼,碰到了理想型?”叢盈調侃的語氣中難掩興奮。
剛剛神經活躍過頭了,還有莫名分泌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精神太興奮人就變得疲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問題。沒下車隻是因為不太想動,下了車也是面對空蕩蕩的房子。
前年六月份的某個夏日,天氣炎熱,花園裡的花卻開得燦爛無比。奶奶在晚上正常入睡,之後就一直沒起來,算是喜喪。但宋林霖依然痛苦了很久才走出來。
這個家缺了個人變得不再像家,但她還是在這裡不想離開。她那段時間情緒一直不太好,也不想做出什麼改變。
直到最近她才終于想通,奶奶不在了,她也要按照奶奶生前最後的願望開始新生活了。
第一步是要找一個離醫院近的合适的房子。
其實是有些舍不得這裡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總困在過去裡。
宋林霖鎖好車,耳朵和肩膀夾着手機,手在包裡翻找鑰匙。
她對之前幾次相親的評價都是相同的四個字:不怎麼樣,這次她意外地沉默了,沒有及時否認叢盈的問題,甚至沉默到了開鎖進門。
推開熟悉的門後,宋林霖穿過門廊走進客廳。阒寂的黑夜被隔絕在外,頭頂的吊燈亮了起來。
叢盈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同,她“唔”了下,問:“你不會真的一見鐘情了吧?”說完又自己否掉了這個答案:“不對,不是,這不像你。”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一見鐘情,叢盈本身是個愛看偶像劇、比較浪漫主義的人,連她都不相信這種事發生,宋林霖更加不會如此。
從大一到現在,她們兩個認識了十年整,宋林霖“鐵石心腸”,從沒對誰心動過。
“難道是遇到了熟人?”
這個猜想可能貼邊。
宋林霖笑了,還非常給面子地“哇”了一聲:“好聰明。”
“啊?”叢盈也笑,“真的啊,遇到誰了?之前的同學,還是現在的同事?”她調笑道:“随便哪個神仙保佑你,希望不是第二種。”
叢盈是知道此行之前她是連相親對象的微信都沒有的。但相親遇到熟人,就算在從小長大的城市裡,這概率應該也算不上高吧。
宋林霖還沒說到正題,也開玩笑:“那要謝謝這位不知道名号的神仙,不是第二種。”
“很好,那如果是第一種,那可真是太有緣分了。而且你有沒有聽說過那麼一個說法,很多人最終的伴侶都是之前的同學?”她笑了,問:“說說吧,遇到了誰?我認不認識?”
“是梁恕,”她的嗓音從剛剛的清亮變得沉靜,“我遇到了梁恕。”
沒等那邊問什麼,宋林霖就恢複了最初的那種語氣,像是在描述今天天氣不錯似的:“這麼多年了,他幾乎沒什麼變化,就是頭發短了些。”
眼睛依然很亮,看上去和高中時差不多。
“但還是特别符合你的審美?”叢盈聽她說過梁恕,适時開口。
“……嗯。”
“不過,他自己沒開車,吃完飯之後還是我送他回的家。哪兒有這樣的?”
叢盈想聽她再說點,宋林霖卻沉默了起來。
她隻好問:“你說開心,是因為遇到他了?”
宋林霖沉默,過了會兒才開口:“嗯,但現在想想,其實更多的是‘複雜’。”
叢盈也随着她沉默。
叢盈和宋林霖是同一屆的C大校友,但專業不同。宋林霖是醫學生,她學法,非要找共同點的話,大概是學業壓力都很大,命都很苦。
兩人大學時隻是點頭之交,并不熟悉,彼此都知道對方名字而已。畢業後在國外深造時成了鄰居,關系這才親密起來。
宋林霖五官十分标緻,是名副其實的骨相美人。唇紅齒白,明眸靈動。她睫毛很長,眼下有顆漂亮的小痣。因為性子不算愛笑,一眼看去有些不好接近的冷感。
慢慢地就發現她帶着些外冷内熱的氣質,并不是不會開玩笑,而且心非常細,是很适合深交、很照顧他人感受的類型。
熟悉了一些的時候,宋林霖告訴叢盈,說她沒有關系特别親密的朋友。
叢盈當時很不相信。
和宋林霖相處是非常舒服的,每個和她長久接觸的人都能察覺到她的好。直到後來兩人漸漸親近,叢盈才慢慢地知道了一些事,還有梁恕這個名字的存在。
宋林霖對梁恕的定位不是什麼決裂了的好友,也不是曾經的暗戀對象,而是“某種意義上講改變了她的人”。
她認為自己感受過美好的友誼,所以才逐漸學會敞開心扉。
“那你們談得怎麼樣?”
“什麼?”宋林霖的智商好像下線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去相親?”叢盈在“相親”這兩個字上咬了重音。
她和梁恕大概真的都忘了。
“兩個人去相親,沒有一個人是自願的,就是走個過場吧。”
更何況他們當初收場不太好看,還有亟待解決的問題,根本談不到下一步。
那不是還得看對方是誰?
叢盈這麼想了,卻沒有說。
挂斷電話後,信号超差的手機微信轉了會兒圈,彈出了一條一小時前的消息。
是梁恕發來的微信,讓她到家後和他說一聲。
宋林霖手指點開了鍵盤,又退出了對話框,接着又點開鍵盤。就這麼糾結了兩三次,最終回了他一句“剛到家”。
她沒明白梁恕為什麼給她發這麼一條消息,但回複消息是基本禮貌。
梁恕那邊幾乎是秒回。
隻有一個“嗯”字。
宋林霖想了想,問:【你有事找我?】
梁恕:【沒事,你都送我回家了,我禮尚往來關心你一下。】
十分“成年人”的社交方式。
她還沒來得及感慨什麼,随之,下一條微信發了過來。
梁恕:【順便看看你有沒有再拉黑我。】
這麼聊天的好處和壞處都是看不到對方的神情,她從這句話裡察覺到了很濃的怨氣,不知是不是錯覺。
宋林霖:【我沒有那麼幼稚。】
她想了想,又解釋:【我不會再删掉你的聯系方式了。】
兩分鐘後,對話框裡發來了一條語音。背景安靜,男人的聲音在靜谧的空間裡顯得更性感好聽。
“什麼意思啊——”他拖長音調,語氣聽起來懶洋洋的,“當初拉黑我是你深思熟慮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