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宋林霖說她也坐8号校車回家時,梁恕以為他們隻是單純地順路,沒想到這順路一直順到了在同一站下車,并且走進了同一棟單元樓。
這片住宅區在A市寸土寸金,樓房不算多新,但地理位置非常好,出門就有地鐵口,交通發達,遠眺著名景區,還是市重點的學區房,離一中隻有十多分鐘的車程。校車二十分鐘就能直達小區門口,房價很可觀。
走進公寓大廳時,兩人一起等電梯。梁恕擡手刷了電梯卡,示意她先按樓層,她按了13,之後偏過頭去看梁恕。梁恕按了17。
他按完之後沒忍住笑了聲,覺得這一來二去的,有緣成這樣,怎麼着也該是朋友了。他就問:“你明天還是坐校車嗎?”
“嗯,是。”
“那,一起走?”
聽到這個問句,宋林霖直接愣住了。
多多少少受原生家庭影響,她這人防備心着實很重,也不太愛笑,和誰交往都帶着一種點到為止的界限感。她在此前的十七年裡從沒見過像梁恕這種自來熟到這個程度卻不讨人厭的。
十三樓很快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梁恕意識到自己或許是冒犯到她了,于是抱歉地笑了下。
他是一雙桃花眼,一笑很蠱惑人。
有時候人會臣服于命運和緣分。
這是宋林霖對她後來反常行為的解釋。
在他剛想說什麼時,她開口了:“等等。”
梁恕反應很快,伸手按了一下開門鍵。
她迅速說了一串數字,又說:“這是我的電話号碼。”
梁恕點了下頭:“好,我記住了。”
宋林霖朝他揮了下手,意思是明天見。
當天晚上九點四十分,宋林霖和梁恕擁有了彼此的聯系方式。
在那之後的一個月裡,他們在學校的交流并不算多,但梁恕有把自己的朋友們介紹給她,他們兩個每天一起上放學。
宋林霖一直獨來獨往,第一次和誰結伴,感覺陌生卻奇妙,慢慢地就真的把他劃進朋友的範圍裡了。
梁恕走進了她的生活,她也敞開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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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林霖不愛把自己的傷口扒開給别人看,尤其是梁恕,從高中到現在,她一直隻希望兩恕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梁恕問起,那她會說。
車子彙入主幹道車流時,她坐在陌生的副駕駛,感受着心裡幽微的悸動與不安,還是主動開了口。
“十年前的事,對不起。這句道歉遲到了很久,你當時……很不好受吧。”
她的話一氣呵成,說完之後還輕輕吐了一口氣。
梁恕定定地看着她。
宋林霖在國外讀書時,他在網上看過她參加辯論賽的視頻。思維缜密,腦子轉得快,語速也快。這個反應……是緊張了,他想。
梁恕本來覺得自己成熟了很多,早就釋懷了,這時候又在意起來。
他眸子低垂着,沒什麼表情地啟唇道:“我有兩個問題。”
等紅燈時,他沒有偏頭,曲起的手指懶洋洋地敲擊着方向盤。
梁恕這台車是純黑色的路虎,視野比她自己的SUV還要好,宋林霖見他沒看自己,也看向路口正倒數計時的紅燈。
“當時,我在你心裡,算朋友吧?”
他看向宋林霖,身邊的人靠在副駕駛的座椅裡,安全帶束縛着她,她在看前邊的車流。
她想堅定地說是朋友,你是我當時最好的朋友。
但哪有人這麼對朋友?
書頁中的博爾赫斯忽然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腦海中:
要不是有人告訴我這是愛,我會以為這是一把赤裸的劍。
“不是‘算’,我真的把你當朋友。梁恕,錯在我,不要懷疑你自己,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要懷疑這個。”
她說完,咬了下牙。
啟動車子的時候突然熄火了。他動作一頓,在心裡笑話自己。
他是開飛機的人,寬敞的大馬路上開自己的車都能熄火,剛拿駕照時都沒這樣。
“第二個問題呢?”宋林霖看着他的側臉。
他坦誠地問了:“你這些年怎麼樣?上次都沒問你。”
“我很好。”宋林霖回答。
他“嗯”了聲,喉結動了動,一偏頭就對上了宋林霖明亮的眼睛。
梁恕知道自己是想聽一個解釋的,這頓飯的起因也是如此,但真到了宋林霖在他旁邊時卻又不那麼想了。
非要翻舊賬沒什麼意義,還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況且宋林霖家庭環境複雜,這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至于她有沒有意識到高中時他對她的喜歡,梁恕冷靜下來後也覺得不那麼重要。
就算真的知道,她也沒有回應的義務。
他不能那樣要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