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霖看着他,問:“你記得啊?”
“是啊,我記得。”
她已經忘了當時一些同學的名字,可梁恕還記得她身上發生的一件小事。
“我記性好,我現在都能背得出你高三時候的電話号碼。”他又說。
宋林霖覺得他今天可能是故意攪亂她的心的。
“也是。”她點頭。
“你晚飯吃了嗎?”宋林霖一邊理了下衣擺準備起身一邊道:“我去給你煮點粥。”
“你别走。”梁恕伸手,大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宋林霖偏頭,他又迅速地把手收了回來。
她皮膚白,非常容易變紅,就剛剛攥了一下的勁,她的手腕上已然浮現了幾個紅色的指印。
再看幾眼,又緩緩變輕。
梁恕也看到了,他喉結動了動,偏開了頭:“我剛剛吃了粥。”
“你坐着,我不是讓你來照顧我的。”
宋林霖知道不是。
他生病的時候也會希望有人在身邊嗎?
“我猜不到,你告訴我。”
梁恕又回到了剛剛的話題,借着生病的機會開始耍賴:“不會隻是因為好聽吧?”
宋林霖笑了下:“出生的時候說我五行缺木缺水,我奶奶就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不好聽,但因為是奶奶取的,所以才覺得喜歡。”
“很好聽。”他說。
不知道他是在客氣,還是帶了什麼濾鏡。宋林霖拿過水壺裡倒水給他,逼着他喝下去。
“但是念高中的時候,奶奶告訴我,林是木,霖是雨,木受甘霖,會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樹。”
梁恕看着她,說:“奶奶很愛你。”
宋林霖已經感覺到自己眼睛熱了起來。她深呼吸一口氣:“你别說了,再說我就要哭了。”
“哭吧。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哭。”他語氣很認真,又很溫柔。
這是什麼話。
她輕笑:“你是不是燒迷糊了?”
“沒有,我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你其實不必一直都那麼堅強。”
梁恕說完之後意識到,他雖然自覺能看懂宋林霖,卻也沒有立場說這句話。
但他看到宋林霖眼圈紅了,下一刻就轉身拿着熱水壺出了門。
“我不想再喝水了。”
她回來時,梁恕說。
“遵醫囑,好嗎?”宋林霖沒理他。
那點叛逆的勁兒又來了,梁恕問:“你覺得我聽話嗎?”
宋林霖扯了扯嘴角:“你是說上課睡覺還是逃課去打球?”
在他又想說什麼時,她皺了下眉。
梁恕妥協道:“好吧,我喝。”
她晾了兩杯水,又說:“我想吃水果,你家裡有嗎?”
不知道為什麼,梁恕聽了之後看起來挺開心的。昨天剛填充了冰箱,食物充足。
“有,你去看看,想吃什麼就拿。”
宋林霖問:“你要吃什麼?”
“不用管我了。我喝了那麼多水,什麼都不想吃。”
房間裡的窗簾沒拉,夜色深沉,梁恕等了宋林霖好幾分鐘都不見她進來,他問:“你怎麼還不回來?”
“我在吃車厘子。”
他張了張嘴,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現在很想讓她待在身邊,隻好說:“我改主意了,我也想吃。”
男人真是善變。
宋林霖在櫥櫃裡拿了個漂亮的玻璃碗,往裡邊裝了一些。
宋林霖吃着手中的車厘子,指尖沾着紅色的汁液。梁恕是真不太想吃,但說謊是要圓的,于是也意思着吃了兩個。
她洗過手回來,盯着他喝了一整杯水。梁恕放下杯子看着她。
宋林霖什麼都沒說,但他覺得她好像是要走了。
梁恕面上不動聲色,在心裡找着話題,發現沒有任何話題能讓她留下。
他是個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的成年男人,也沒有理由讓她留下。
“你還記不記得程鳴和徐思涵?”他忽然問。
“程鳴和徐思涵?”宋林霖緩慢地重複了一遍,腦海中浮現了答案:“哦,記得。他們兩個高中時是情侶,對不對?”
“對,他們現在也是,”梁恕點頭,“婚禮在大下周,26号。”
“啊?”床邊的人妙目圓睜,有些驚訝,之後又彎了下眼睛,感慨道:“天啊,他們在一起多少年了?我記得你和我說,是從高二開始的?”
梁恕覺得她現在的樣子非常靈動,于是也笑了:“嗯,十二年了。”
“十二年……”她沒忍住感慨了一句,心想真是美好。
再擡眼時,梁恕在看着她。
“最近結婚的情侶還挺多的。”她心中一動,岔開了話題。
“嗯?誰要結婚?”
“……叢盈她前男友。”
“哦。”
“他們的婚禮你會去的吧?”她問。
梁恕說去,他正好有時間。
其實宋林霖知道,他們高中時十分親近,就算要飛,梁恕也一定會申請調班的,他最重感情。
自己剛剛純粹是說了句廢話。
“那你幫我捎個紅包過去,好嗎?”
宋林霖問。
她當時和徐思涵是同桌,關系不錯。如果他們兩個能聯系到她,是一定會給她發請柬的。
梁恕閉眼又睜開。
他想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想把宋林霖拉回自己的世界中。
但這無異于道德綁架,梁恕不想這樣,于是開口應了聲“好”。
盯着昏暗燈光下那張極度符合她審美的臉看了一會兒,避開他的投過來的目光,說:“我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覺,明早就能退燒了。”
到底還是到了這個時刻。
梁恕發現自己像小時候戒斷糖果和遊戲一樣不舒服。
他想挽留,卻根本不知道怎麼開口。
宋林霖忽然說:“26号那天A大有學術研讨會,我要做演講,必須出席。”
梁恕很聰明,也很敏銳,雖然現在身體狀态沒那麼好,但他依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宋林霖在解釋。
她之前總是不在意什麼,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淡泊,但她現在正在解釋。
在并不算明亮的燈光裡,梁恕發着低燒,看着坐在床邊看着他的宋林霖,心裡想:既然這樣,那他可不可以再得寸進尺一些?
裝一下可憐總是可以的吧?
說他頭腦一熱也好,情緒上頭也罷,在反應過來時,他聽到自己已經問出了口:
“我頭暈,你可不可以多陪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