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的落日。”蘇含時的聲音在崔言耳邊響起,夾雜呼嘯而過的風,虛幻缥缈,“這是我第一次在跳傘中看見金黃的落日。”
即便是有着其他生物基因的異獸人,崔言也是首次如同鳥類一般在蒼穹之中審視這片末世大地,他冰涼的眼眸被落日融化,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低聲道:“我也是。”
時間仿佛在當下停駐,繼而被無限拉長,這一刻,他們忘了時間,也忘了身處何地……
不知過了多久,蘇含時拉開排氣口控制降落傘平穩下降。
然而,當兩人的雙腳即将觸地的一刻,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們原本以為的地面實際上隻是一層更加濃密的黃沙——沙塵地區的海市蜃樓。
穿過能見度急速下降的靜溫層後,一條蜿蜒不見盡頭的風蝕峽谷豁然眼前。
正如女軍官所言,與峽谷地區相匹配的詭異天氣立刻送來了一份見面大禮。
降落傘被狂風裹挾,如一隻頻率不一、擺幅不定的鐘擺,無助地晃蕩,蘇含時越是試圖奪回控制權,越不能如願。
眼看蘇含時就要撞上岩壁,崔言在失重的空中摸上蘇含時的腰間,試了好幾次終于找到腰扣,聚力一摁,腰帶松開脫落,繼而被風卷入谷底。
他依次解開一側的鎖扣,以另一側鎖扣為軸,連同背包一起護住蘇含時背脊。
幾乎同時,崔言的後背就紮紮實實撞上了棱角分明的岩壁,若不是物資包在身後形成第一道緩沖,這俱科幻末世中的細痩身闆就将當場斷裂。
沖擊力過大,崔言後背吃疼,他身體一軟,肩膀一沉,物資背包滑落雙肩墜入谷底。
“阿言!”蘇含時看不清背後的情況,隻能大聲呼喊。
“沒、沒事。”短暫失力的崔言重新摟緊蘇含時,“隻是含時的物資背包被我弄丢了……”
蘇含時搖搖頭,慶幸物資包抵擋了正面撞擊,丢了便丢了。
降落傘是高空降落保命的法寶,在狂風中反倒是個累贅。
“我們得盡快擺脫降落傘。”崔言道,“剛才的組合跳傘是含時指揮,配合着陸換我指揮可好。”
“好。”蘇含時回應。
又一次即将砸向岩壁的瞬間,崔言算準時機喊:“就是現在!”
伴随崔言的一聲令下,握住鎖扣的手用力一闆,兩人立即與主傘分離。
蘇含時閉上眼睛迎接即将抵達的沖撞。
他不确定在這種别無選擇的着陸後自己還能否活着。若這一幕發生在夢境之初,蘇含時會不顧一切後果的狂歡,他理所應當地認為死亡意味着醒來。
誰知,這場夢的劇情推進卻異常合人心意,他一次又一次希望能在這裡活久一點……
預想的沖撞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柔軟的懷抱。崔言在落地的一瞬圈住蘇含時,兩人在岩壁狹窄的垂直邊沿幾度翻轉後停了下來。
來不及劫後餘生的歡慶,耳畔呼嘯的風提醒他們危險還沒有結束。
他們得盡快下到谷底。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于艱難地踩上了谷底沙地。
峽谷窄長,向左還是向右?崔言征求蘇含時的意見。
“這邊吧。”蘇含時有了傾向,“在下降途中,我遠遠看見這邊好像有建築物。”
他看到的建築物其實是城市遺址,遺迹越來越多,想必在它存在的年代也經曆過一段安居樂業的時光。
一簇火苗在斷裂的牆根升起,三面環繞的牆角是他們今晚的落腳點。
蘇含時那早已被夜間低溫凍紅的臉頰終于緩和過來,崔言趁其不備将轉換盒中的分散片兌進随身攜帶的水壺中。
比起未知的藥效,危險重重的峽谷更加讓崔言感到擔憂。他不得不在權衡風險後,選擇冒險。
崔言将水壺推給蘇含時:“喝了以後休息一會兒,有我守着。”
蘇含時沒接,隻垂着頭問,倔強中帶着委屈,“抱歉,因為我讓阿言受傷了。”
“不用抱歉,用最小的損失換來兩個人的安然無恙,很劃算。”崔言習慣用結果來評價過程,行事作風似乎永遠是理性的,鮮少帶情感的。
安然無恙的人明明隻有自己!蘇含時在心裡嘟囔。
怪獸來襲,是崔言抱着他奔逃,為了能在一起,是崔言奔赴危險測試,傘降危機,是崔言替他化解,隻一場夢的時間,他已欠崔言太多。
蘇含時自責不已,如果當初聽勸,讓運輸機停在平坦的峽谷外,也許崔言就不會因此而受傷,“你喝吧,我、我不渴。”
但崔言目光灼灼,盯得蘇含時心裡發虛,隻能抿緊嘴唇掩飾。
“多少喝點吧。”崔言勸道:“若是在荒漠中脫水,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自己這麼沒用,索性渴死算了,但萬一弄個半死不活又會成為崔言的負擔和拖累,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理智戰勝了任性,蘇含時緩緩伸出了手,可還未觸及壺身,便被一道黑影劫走。
速度太快,澄澈的水溢出壺口,濺入火苗,發出噗噗的聲響。
那黑影得手後,如同城市暗處的老鼠,熟練地将每一塊遺迹當作掩體,竄出百米後與濃稠的黑夜融為一體。
崔言追出數步,不得不在丢了目标後被迫放棄。
一壺水本沒什麼大不了,但浪費了一顆分散片才讓崔言感到麻煩。
“那黑影是什麼?”蘇含時氣喘籲籲地跟上來,判斷不出哪邊才是黑影消失的方向,“是一隻怪獸嗎?”
崔言定定心神,若有所思:“不,是一個人類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