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言指了指地上的空水壺,又指了指手中的食物,淡淡道:“昨天的水,不用謝了。水的味道怎麼樣?”
此時此情,任誰聽了崔言這樣的問題都認為在嘲諷,但隻有崔言知道,自己是正兒八經向一個人類詢問藥物反應。
“難喝死了!”小孩吐了一口吐沫以示不滿。
結論一:對這款藥物的味道,人類和異獸人存在味覺差異。
“喝了搶來的水,有沒有覺得神清氣爽?”崔言的詢問方式也算自成一派。
“呸!”小孩徹底被激怒,毫不誇張地評價道,“不僅讓人想吐,還拉肚子!”
結論二:人類對這款藥物的副作用比他擔憂的似乎還要強烈。
至于藥效嘛……
崔言斜睨眼前這個急于掙脫捆綁而精力滿滿的小孩,估算小孩喝下水的時間。
結論三:藥效甚微。
如此一來,崔言不免在心中暗暗竊喜,感謝這位戾氣十足的小孩替蘇含時做了一回小白鼠。
這樣的想法多少有點對不起對方,但若崔言就是這個人類小孩,那麼幫蘇含時試藥便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因為流淌着異族生物的血液,崔言本就對情感豐富的人類難以互通,其中以喜怒不定的人類小孩最甚。
他習慣性地對人類小孩敬而遠之,但考慮到眼前的孩子無辜做了一次小白鼠,他決定在态度上稍作彌補。
“說實話,你讓我們挺驚訝的。這裡離那貓頭蛇身獸的巢穴并不算太遠,你卻能存活下來。”崔言站起來,居高臨下審視小孩的眼睛,眼神裡的倔強令崔言想起當年反抗僞生物學家的自己,他揉了一把小孩的黑發,對方閃躲,眼神才跟着收斂。
崔言在手指之間玩轉幾片被穿孔吊起來的鏡片,“你用鏡片反射的光斑引開怪獸,然後偷蛋,這種事你應該幹過很多次了吧?那身臭烘烘的外套,也是你故意沾染了怪獸的血肉,好讓自己聞起來是他們的同類。”
除開那身發臭的外套,這孩子穿在裡面的衣服雖然舊,但還算整齊,仔細一看,孩子五官标緻,若是帶回基地好生洗洗,沒準是個硬朗的美男胚子。
“這些都和你們沒關系,快點放開我!”小孩掙紮道。
崔言不理,自顧自将手中的小塊石子抛上活闆門,活闆門立即發出碰撞聲,他還在喉嚨裡模仿低鳴聲,“你剛剛是不是以為是什麼小型怪獸誤入了你布在門外的陷阱,所以才興沖沖地出來收撿食物?”
石闆門外的不遠處,布置了好幾個陷阱,防禦兼捕食,崔言和蘇含時進來的時候差點誤碰。
于是崔言将計就計,模仿淩晨騷擾過他們的小型怪獸的低鳴,引小孩出來。
本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沒想到,竟然真被崔言猜中,小孩以為獵物上鈎,興沖沖出來,不曾想自己才是那個獵物!
崔言環顧屋内,皆是這孩子改造的各種武器,有磨尖的鐵棍,用繩子困成十字的搗具,細長鋒利的匕首和尖刀……
除此之外,還有活闆門外精巧的陷阱、收集晨露的玻璃器皿……
雖然對方隻是個小孩,但隻要努力活着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小孩原本細瘦的手腕因為奮力掙脫被粗糙的繩子勒得绯紅,盤腿坐在一旁的蘇含時生出憐憫。
他起身推開地窖中的一扇隔門,隔門另一邊立着一顆完好無缺的蛇蛋。
“你的蛇蛋好好的。”蘇含時朝蛇蛋撸撸嘴,“我們可不是小偷。”
“那你們吃的什麼?”小孩怒氣熄了一半。
“你桌上的野果子,”蘇含時說,“那壺水的正當交換。”
一壺難喝的水和辛辛苦苦扛回來的怪獸蛋不可比拟,但和幾個野果子似乎價值相當。
蘇含時有理有據,小孩啞了火。
“若還是覺得吃虧,”蘇含時道:“那就跟我們回基地吧,基地的南岸會親自負責你的生活,供吃供喝。”
在《境外世界》小說的開頭,作者這樣描述道:人類前路未知,但依舊心懷希望,他們将一切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孩子被視為“珍寶”,由基地的最高機構南岸直接養育,他們渴望在這些孩童中能出現一位救世主,續寫人類的繁衍。
“基地?南岸?是什麼破地方。”小孩對新名詞陌生。
“我們來的地方。”蘇含時順便做了自我介紹,“我叫蘇含時,這位是阿言。”
他指了指自己的軍官服,“我是基地的軍官,來這裡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搜尋和解救幸存者。”
小孩似信非信,他掃視過蘇含時的戎裝,又将目光落到崔言身上,“他為什麼和你穿的不一樣,那他是什麼?”
“他是……”蘇含時思索片刻,助戰獸什麼的,更像是兩個人之間的小情/趣,怕增加小孩子的理解負擔,用了“搭檔”兩個字來代替。
“阿言之前也是我在荒原遇到的幸存者。”相同的遭遇或者身份往往能讓人産生共鳴,蘇含時講了一些兩人相遇的故事來緩解小孩緊繃的神經。
當然,省去了所有少兒不宜。
小孩雖然警惕,但畢竟年齡小,蘇含時很有耐心,加上教師自帶的親和力,小孩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但嘴上依舊逞強,不依不饒:“耳聽為虛,你口中的南岸,也不見得是什麼好地方。”
蘇含時對南岸了解甚少,他不是随便給别人打包票或者承諾的人,隻是在他的認知裡,放任孩童在野外不管不顧更危險。
他思忖片刻才道:“我也不确定南岸對于你來說是不是好的歸宿,但若有一天你不喜歡那裡,我答應你,一定竭盡所能帶你離開,可好?”
他彎起眉眼,動作輕柔地解開繩子,“所以,這樣可以放心跟我們走了嗎?”
手腳重獲自由的小孩沒有回應蘇含時,而是第一時間撲向崔言,找捆他的罪魁禍首報仇,卻被崔言一把按倒在地。
蘇含時好心提醒加善意恐吓:“你可别惹這位哥哥不高興,他可是連怪獸都能一腳踢死的。”
吃了好幾次虧,小孩終于在行動上消停,“哼,我才不相信他能殺死大毛。”
“大毛是什麼?”蘇含時問。
“就是你們說的那隻貓頭蛇身獸。”小孩答。
“這是你給那怪獸取的名字?”蘇含時問。
“嗯。他渾身是毛,這名字難道不貼切嗎?”小孩揚着頭一臉傲嬌地反問。
“嗯,很貼切。”蘇含時點了點頭,忍住笑意,“那你叫什麼?”
小孩剛欲開口,卻由着性子不做聲。
“名字是秘密?”崔言和蘇含時不同,沒有耐心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耗費精力,“不說也可以,為了叫起來方便,現取一個,你就叫你小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