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收拾妥當的崔言等在越野車邊與駕駛座上的阿庫攀談。
一身運動裝扮的蘇含時單肩背着一塊畫闆走出酒店大廳,手裡還拿着啃了一半的全麥吐司。
自動感應門拉開,崔言聞聲回頭,兩人眼神交錯,颔首點頭。
他招呼阿庫打開後備箱,協助蘇含時把繪畫工具安放妥當後,替對方拉開後座的車門,自己則繞到另一側上車。
沒有外界的打擾,也沒再做奇奇怪怪的夢,蘇含時抵達茲市的第一晚休息得還算不錯。
但前往石窟的路途漫漫,為避免和身邊這位“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合作方出現昨天的尴尬場面,蘇含時一上車便選擇了合眼假寐。
好在對方識趣,配合地保持沉默。
沙漠地帶綠洲城市的清晨,氣溫偏低,蘇含時裹緊身上的外套,讓本就沉靜的後排顯得更加清冷。
“到了。”後排的安靜似乎影響不到前排的阿庫,他依舊熱情滿滿,通過一個十字路口後,靠邊停車。
蘇含時昨晚睡覺前特意查詢了第二天的行程,他們的目的地是遠離市區80多公裡的山區。
他猛然睜眼,腦門上寫着:怎麼可能這麼快?
崔言一邊拉開車門下車,一邊為裝睡的人解惑:“這裡是茲市石窟研究院,我們來接另一名同行者。”
順着崔言下車的方向,蘇含時透過茶色的車窗看見一個個頭中等,身形微胖的男人站立在一棟牆面斑駁的建築外,建築的大門外挂着一片雙語牌匾,上面寫着:茲市石窟研究院。
隻見那男人大步迎上下車的崔言,确認身份後,崔言拉開後座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自己則坐上副駕。
人員集齊,阿庫換擋踩油,朝山區而去。
“給蘇教授介紹一下,”崔言本就手長腿長,在副駕中扭身回望,略顯局促,“這位是茲市石窟研究院的姜聲研究員,從事石窟臨摹工作多年,此次我們請他作為藝術顧問參與到茲市的考察中來。”
“藝術顧問實在不敢當,能參加考察是我的榮幸,隻要能幫到你們就好。”姜聲抿抿嘴,一身打扮樸實接地氣,屬于研究院裡的“技術骨幹”。
“姜研究員您好,我是三岔美術學院的蘇含時。”蘇含時自我介紹。
“姜研究員看着不像本地人。”崔言依舊扭着身體,和交流對象面對面,是社交的基本禮儀。
問題問地不經意,像是輕松的閑聊,隻有崔言自己知道,他那過目不忘的本領早已将對方的履曆爛熟于心。
“對,我是大學畢業後,才到茲市工作的。”姜聲卸下背包放在腳邊。“那時候恰逢研究院招臨摹師,頭腦一熱就報了名。”
“報考臨摹畫師有什麼條件嗎?”崔言繼續問。
“有一些基本的,比如畢業院校或者專業什麼的。”姜聲答。
“能冒昧的問一句,您的大學和專業是......?”既然對方主動提及,崔言便順水推舟。
姜聲爽快,并不覺得這個問題觸及隐私,答道:“我是青大美術學院國畫專業畢業的。”
正當蘇含時認為終于來了一位“救場”的同伴,能成為崔言的話搭子的時候,他從對方口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姜研究員是青大美術學院畢業的?”蘇含時不自主地接話。
“對。”青大美院是國内數一數二的美術專業院校,即便在校期間一天要罵母校三百回,但姜聲的心裡卻為自己身為青大美院的學生而自豪,所以,他答得清亮自信。
“真巧,我也是。”蘇含時的眼底暗含激動。
千萬人之中,能在荒漠的山區遇到大學校友,兩人都興奮不已,三言兩語便拉近了距離。
崔言莞爾,終于回身坐正。
他不露痕迹地在副駕上伸直因為一直扭曲而微麻的雙腿,自然而然地退出了“聊天”。
這一切看起來,就像一位中間人循序善誘地抛出熟悉的話題,讓剛剛認識的兩個人打開話匣子後,功成身退一般。
姜聲比蘇含時大幾屆,兩人便以師兄師弟相稱了。
“對,給我們上美術簡史的老師也是高老頭!”兩人聊起了大學生活的趣事,怎麼能少得了有意思的老師,蘇含時附和。
“我們嚴重懷疑那老頭是隔壁音樂學院派來的卧底,隻要回答不上來問題,就罰人唱歌!”
蘇含時沉默了半晌,自嘲道:“嗯,我也有幸在課上一展歌喉。”
姜聲憤憤:“關鍵是唱的歌還不能是其他同學唱過的,那老頭記憶力賊好,我就因為重複了别人的歌,被罰雙倍。”
“那我們幸運一點,因為高老頭懲罰人的手段早已家喻戶曉,為了對付他,我們就變着花樣唱各種小語種歌曲,那老頭根本聽不懂,最後,終于在我們卡卡卡、菜菜菜的泰文歌曲中敗下陣來。”
“哈哈哈哈。”姜聲豎起大拇指拍案叫絕,頗有一種調皮貪玩的後輩為老實巴交的師兄們“報仇雪恨”的快感。
蘇含時跟着微笑,帶着點無奈。
“對了,你們來的時候還有勞動社團嗎?”姜聲像是回憶起了什麼苦澀的大學時光,表情嫌棄地問。
“有。勞動是必修學分。”
當年青大美院擴建的時候,修建方案遲遲沒有批複,學校為了不浪費場地,在荒地上開墾了農田,開設了勞動學分,算是讓大學生進入田地體驗生活。
“當年除草的活算是把我們都給幹趴下了!”看得出來,這段記憶十分深刻,且留下了終身“陰影”,以至于畢業十多年回憶起來依舊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