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載着我的靈魂,沿着一條看不見的軌道,以一種自毀般的速度橫沖直撞。
車子撞穿了時間的迷霧,碾碎了空間的壁壘。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在撕扯我的靈魂,要将我拆得七零八落。
如果靈魂也有骨架,我毫不懷疑,此刻我的每根骨頭都一定會因為這劇烈的震蕩而錯位!
而這輛破車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它像是像是失控的野獸,固執地朝着懸崖的盡頭猛沖。
在一片天旋地轉的暈眩中,我撞進了一片富有彈性的東西。
我的身體因為慣性還要往前沖去。
卻被不知哪裡伸出的手掌,牢牢地桎梏住了腰身。
那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驚人,帶着一股獨屬于活物的蠻橫灼意。
那熱度輕而易舉地穿透了我身上這層薄得可憐的衣料,直接烙印在我的皮膚上。
我難受地掙了一下。
箍在我腰間的手臂卻因此收得更緊,讓我一動也動不了。
靈魂也會有觸感嗎?
我的思緒尚未從劇烈的颠簸中恢複過來,頭也暈乎乎的。
胃裡更是翻江倒海,隻想嘔吐,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層搖晃的水幕,模糊不清。
但出于某種比求生本能更根深蒂固的研究者習性,我的手掌,已經先于理智地向前探去。
指尖最先觸碰到了一片......屏障?
不,這好像是......活人的皮膚!
結合人體構造來說,我的手掌,應該正平貼在一片寬闊結實的胸膛上。
它溫熱而有韌性,帶着活物獨有的細微紋理。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堅實壁壘之下,一顆心髒正以一種沉重而急促的節律,擂鼓般地跳動着。
它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宣告着自身蠻橫而灼熱的生命力,并将那股震顫直接傳導入我的掌心。
我的指尖,被純粹的研究者本能所驅使,開始沿着流暢的肌肉線條向下滑去。
一隻更為滾燙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觸覺,好燙。”
我還沒從暈眩的餘韻中清醒過來,滿腦子都是“我怎麼能摸到實體了”這個疑問,喃喃道。
朦朦胧胧中,我好像聽見了一聲極其沙啞和壓抑的咳嗽聲,似乎還混雜着一絲無奈的喘息。
一個含糊不清的、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聲音說道:“hks......你是故意的?”
于是我又下意識地補充了一句對自己身體狀況的評估。
“聽覺,完好。”
握住我手腕的手松開了,緊接着,我的臉頰便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感。
有根手指正用力地拉扯着我的臉,力道大得幾乎要将我的牙齒都露出來。
“痛覺神經也完好。”
疼痛刺激了我的感官,但我的人仍恍恍惚惚的,我下意識地低頭,結果正正好好和被我壓在身下的萬敵對上了視線。
“......”
我的視線終于從一片暈眩中掙脫,越過自己指尖的觸感,定格在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上。
我們身下并非冰冷的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片由不知名花朵鋪就的、厚實的地毯。
它們在這片理應死寂的冥河中盛放着,每一片花瓣都是絢爛到濃豔的紫色。
王儲那頭金色的短發,正淩亂地鋪陳在這片極緻的紫色之上。
他們共同構成了一幅用色大膽的、瀕死的油畫。
幾縷汗濕的發絲正狼狽地貼在萬敵的臉頰上,襯得他那自頸側蔓延開的薄紅,愈發地明顯。
那抹绯色一直燒到了他眼尾處,落出了他此刻強撐着的氣勢裡,唯一的敗筆。
他的下颌緊繃,構成了一道拒絕示弱的線條。
那雙總是燃燒着獵食者般自信的鎏金色眼眸裡,此刻正翻湧着他來不及壓下的、惱怒與狼狽交織的波瀾。
他顯然是想用慣常的孤傲來掩飾這份窘迫,從喉嚨深處洩出的一絲顫抖,卻出賣了他。
我緩慢得眨了下眼。
滴答。
先前因為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淚水從我的眼眶處滴落,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王儲抿成一條直線的唇上。
我發誓,這一刻,我真的隻是想确認我這具新身體的機能!
探究欲先于理智,我伸出手,輕輕撚過了他的唇。
指腹最先觸碰到的,是那滴尚帶着餘溫的淚。
緊接着,便是淚珠之下,那片更為灼熱的、屬于人類的柔軟。
我擡起手,将指尖置于眼下仔細觀察。
一滴晶瑩的水珠,正停在我指腹的渦旋紋理之上,折射着這片幽紫花海的光。
——我下意識舔了上去。
“味覺,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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