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沈淮序來時,齊祺還沒睡醒,陸元昭和周自恒正坐在餐廳和陸灕吃早飯,阿姨說有客人來,陸元昭看了眼手機,比說好的早來了十分鐘。
像是他的習慣。
“帶他到這裡來吧。”陸元昭往陸灕碗裡夾了隻松茸湯包,聽到雕花門被拉開,桌邊的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
雖說今天也是個晴天,但溫度比昨夜又冷了些,沈淮序這回倒是知道套件羽絨了,還是一身的黑色,劉海耷垂至眉骨,在冷白的額頭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和初見時的模樣莫名地相似。
“爸爸!”陸灕眼睛亮晶晶地沖着沈淮序喊。
周自恒對着來人輕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草草地把飯吃完,給他們騰空間,“我上班去了。”
陸元昭看他落在桌案的車鑰匙,提醒他,“你鑰匙忘了拿。”
“留給你的。”周自恒提起公文包往外走,“你需要就開我車出門,我坐地鐵。”
“那謝謝了。”陸元昭收下鑰匙,摸了摸陸灕的頭,“小荔枝,跟舅舅說再見。”
“舅舅再見!”
周自恒笑,“荔枝再見。”
他和沈淮序擦肩而過,替他們帶上了門。
聽見門吱呀一聲阖上,陸元昭想起昨晚齊祺說的話,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吃過了?”
一句再明顯不過的客套話。
吃過了就一邊去等着。
沈淮序脫下羽絨挂在一邊的衣架上,實話實說:“還沒有。”
“……”陸元昭抿着唇放下手裡的茶,心道她就不該多問一嘴,“現在讓阿姨做估計還要一會兒。”
她指了下桌上剩下的兩隻松茸湯包,“你要不吃點墊下?”
“那謝謝了。”沈淮序步履松快地拉開陸元昭身側的椅子坐下,問陸灕,“小荔枝吃飽了?”
陸灕點了點頭,“吃飽了。”
“那等爸爸幾分鐘好不好?”
陸元昭放下筷子,給女兒戴上了毛絨帽,把圍巾系好,“小荔枝,你去收拾一下你書包哦。”
“嗯嗯。”陸灕跳下椅子,乖巧地同沈淮序告别,“那爸爸一會兒見。”
陸元昭看着陸灕走遠,問:“什麼時候送荔枝回來?”
沈淮序頓了下,看着桌上的那紮豆漿,沉默一息,自己拿了一邊的空杯子給自己倒上,詢問她,“傍晚?”
陸元昭無意識地皺眉,很快松開。
去什刹海滑下冰一早上也夠了,陸灕下午還得午睡,沈淮序還要帶她去哪兒?
他喝了口豆漿,洞察到陸元昭的心思,直接說:“我不帶荔枝回老宅吃飯。”
陸元昭放下心來,不去沈家就好,自己又不信任沈淮序,任由陸灕一個人被他帶去沈家,陸元昭不安心。
陸灕才這麼小,她不想讓陸灕聽見那些大人間的閑言碎語,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多心,沈淮序都要再婚的人了,再帶陸灕回家,沈家那群長輩會如何作想?
回頭還得說自己跟沈淮序糾纏不清。
“那你下午——”陸元昭問他下午的安排。
沈淮序沒回答她,反問道,“你下午去哪兒?”
陸元昭一愣,實話實說,“我下午就在這兒改論文。”
“那我中午就帶荔枝回來,在這裡陪她。”沈淮序直接了當地說:“我也好久沒陪荔枝了。”
陸元昭眨眨眼,本想拒絕,但想了想還是沒開口,反正回了四合院,那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估摸着沈淮序也呆不了多久。
這裡也沒他的房間,唯一的客房又偏,沈淮序最多呆到晚上就走。
外頭的風在呼嘯着,陸元昭想起今早起床時給陸灕穿得厚實,可還是怕風大又給她吹凍着,擱下筷子想去行李箱裡給陸灕拿個耳罩,“那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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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昭這半年來跟頭牛似的跟着自己專業的院長矜矜業業地幹了半年,好不容易得了個假期,本來想好好休息一下,怎料齊祺接了通電話,不由分說地讓她陪着去一趟自己新開的會所。
其實也沒幹什麼,兩人在會所吃完飯,就在茶室裡坐在齊祺邊上聽她跟人談收購方案,邊上的男茶藝師行雲流水地沏茶,一杯接一杯地給她倒,齊祺還怕她無聊,找了兩個相貌上乘的招待坐她邊上陪聊。
陸元昭僵坐在一邊,喝了一下午的普洱,回到四合院時,都覺得嗓子發苦。
她跟着齊祺一前一後地穿過檐角低垂的垂花門進了小院,就見沈淮序坐在那張早上她坐過的藤椅上,跟在早在那裡等她似的,聽見動靜,阖上腿上的書,陸元昭瞥了眼,猜到他是從書架上拿的,不偏不倚地拿到陸元昭參與編譯的那本。
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院裡的那棵枝幹清峭的玉蘭,漫不經心地問:“你下午去哪兒了?”
不是說在家改論文的?
已經快四點了,陸元昭斜倚在門邊,昨晚和齊祺喊人上門做的墨綠色指甲在陽光下透出一層綠光,好似翡翠般剔透,她懶洋洋地在陽光下撩起眼皮,她最讨厭别人過多摻和她的事,尤其是沈淮序,語氣不善地把話頭丢回去,“我有必要向你彙報嗎?”
她有這個義務嗎。
“沒有。”沈淮序把書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露出一個不顯山水的笑,“但我想知道。”
神經病。
陸元昭壓下心裡的火,齊祺看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不由得在心裡頭歎氣,一心隻想着趕緊把沈淮序給送走,站在一邊把話題扯開,“小荔枝呢?”
“在午睡。”沈淮序看了眼腕表,“三點十分睡的。”
“你帶她去哪兒了?”陸元昭緊蹙眉頭,“她平時都是一點睡的。”
“陪荔枝在家畫國畫,順帶等你回來。”
“那麻煩沈總今天照顧我外甥女了。”齊祺踩着直筒靴在他跟前站定,替陸元昭逐客,“接下來的就不麻煩沈總了。”
“我去看看荔枝醒了沒。”陸元昭往房間走,“再睡下去,晚上該睡不着了。”
進了房間,陸灕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揉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被他們吵醒的,“爸爸走了嗎?”
“爸爸要走了。”陸元昭柔聲問:“荔枝起床要不要去和爸爸打聲招呼?”
見陸灕打着哈欠點頭,陸元昭拿過衣架上的外套給她穿上。
陸灕動作快,穿上衣服,咕噜一下滑下床,邁着小腿向外跑,像是怕沈淮序馬上就走似的,剛邁下台階,一個不留神,啪地一下撞上沈淮序的小腿。
沈淮序連忙蹲下來抱起她,看她撞疼了沒。
“爸爸要走了嗎?”陸灕澄亮的眸子執着地盯着沈淮序,因為跑得急,額前的劉海都被她跑亂了。
“嗯。”沈淮序替她捋着劉海,其實陸灕的模樣和陸元昭很像,旁人見着陸灕,總說陸灕長得像他,尤其是鼻子,可沈淮序從不覺得。
尚未長開的孩子五官柔和,鼻尖微翹的弧度都和陸元昭如此相似,尤其是這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和陸元昭如出一轍。
所以他很難拒絕陸灕的任何要求。
“爸爸能不能晚上留下來陪我睡覺。”陸灕抱住沈淮序的脖子,“媽媽太累了,荔枝想讓媽媽休息會兒。”
陸灕已經六歲了,今年剛上一年級,總能從大人片刻的交談裡,捕捉到陸元昭很忙的零碎信息。
“荔枝,那大姨陪你睡覺好不好?”齊祺知道陸元昭不可能讓沈淮序留宿,笑靥盈盈地發出提議,“或者等舅舅回來也可以陪你。”
陸灕長長的眼睫撲閃着,誠懇地說:“可是荔枝平時都可以見到大姨和舅舅呀。”
陸元昭站在一旁,見到陸灕認真的模樣,苦笑了下,心間像是被陸灕用手輕輕地戳了一下軟肉。
沈淮序不接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她,一如既往地,征求她的同意。
她終究是在父女懇切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算了。
反正等沈淮序結婚,估計也沒什麼機會來陪陸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