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昭是在禮拜一下午收到沈淮序發來的檢測報告的。
她那時正審閱完周自恒幫她校對的譯稿,背着筆記本電腦從圖書館往外走,想起今天是禮拜一,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小号列表裡的沈淮序。
連忙在在路邊找了個陰涼處把手機切回小号,這才發現,沈淮序前天給自己發微信問自己到家沒,自己沒回。
現在解釋已是無用,陸元昭正想說些什麼,對頭的沈淮序就跟掐準了時間似的,給她發了張圖片。
是陸元昭一直記挂着的檢測報告,除了陸元昭要的基因檢測,還做了一些其他的檢查,細得和婚檢似的。
看得陸元昭都愣了下,隻覺得這男生還挺實誠,急忙道謝:【麻煩了,我替我弟謝謝你。】
陸元昭:【這麼細緻?】
沈淮序:【小事。】
-【去醫院順帶做了。】
陸元昭:【還是麻煩你了,我這周五請你吃飯。】
沈淮序:【那周五見。】
眼見話題結束,陸元昭把沈淮序發來的報告單照片一一存下,P掉名字,切回大号給自己在清大讀生物的三弟陳漾打了個電話。
“姐。”
陸元昭:“在忙?”
陳漾笑笑,“打遊戲呢。”
“五分鐘。”陸元昭把那幾張P好的照片發過去,“幫姐看看這份報告。”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半晌,才傳來陳漾的一聲驚歎,“姐,這是哪位的報告啊。”
“一個朋友。”
陳漾起哄道:“不會是澤臣哥吧。”
“……”陸元昭頓了下,說:“不是。”
“咱媽知道嗎。”
“不知道,你先給我瞞着。”
“那你放心,我這嘴可嚴了。”陳漾跟她保證,“這人沒什麼問題,也沒遺傳病,身體素質看着也挺好的——”
陳漾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他想問這是自己未來的姐夫嗎,話到嘴邊,就變成了——“你現在談男朋友都要聊這些了嗎。”
“對啊。”
空氣好似凝滞不動,悶得陸元昭透不過氣,她擡起眼,見天色漸漸陰沉下來,烏壓壓的烏雲好似弄髒的棉絮,擠在一起,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陸元昭沒帶傘,着急回去,聽陳漾說沈淮序的報告沒什麼問題,正準備挂斷電話——“那我知道了,先這樣。”
“姐。”陳漾話沒說話,趕忙喊住她。
“怎麼了?”
“你是因為江聿哥的事情,才問人要這些的嗎。”怕觸及陸元昭的傷心事,陳漾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陸元昭抿了下唇,擡眼看着頭頂那令人發沉的烏雲,估計是要有場暴雨,她歎了口氣,往自己停電瓶車的樹下走,“算是吧。”
其實小時候,陸元昭也不理解為什麼小說裡總會安排白月光這樣一個存在。
直到遇見了江聿,他的死就好像子夜蘇醒的昙花,十八枚絹似地花瓣在陸元昭的眼前緩慢地舒展,浮出白瓷般的柔光,最後在她的眼前盛大地綻放,初動情腸的陸元昭尚不及好好地珍藏,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在天将明時凋零,自己卻無能為力。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同齡人的死亡,少時總覺得死亡離自己太遠,隻在在沉默的祭禮上,她才意識到,原來曾經的少年往事早已深深地镌刻進了自己内心深處,無法抹去。
所以在所有人都向前看的時候,隻有陸元昭依舊言行不一,雖說未曾停下行走的步伐,卻早将一顆心留在了原地,哪怕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用繁重的學業來麻痹自己,也擺脫不了自己忘不掉江聿的事實。
齊祺說隻有她将自己永遠地桎梏在過去。
陸元昭對此不置可否,或許正因如此,她才會做出這一在旁人看來幾乎可以說是癫狂的決定。
如果說孕育後代是她必須經曆的人生軌迹,那與其找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不如直接尋個男人跳過結婚這一步驟直接生子好了。
不過是未來的人生中少了個男人罷了,那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盡管身邊的長輩都體面地維持婚姻,在外人面前作出一副恩愛的模樣,可是内裡雙方的妥協與遷就,也隻有當事人知道。
陸元昭看慣了陸凡枝為了周砥的事業作出的協調,也認同周毓和齊成鈞結婚前就白紙黑字寫好的婚前協議。
在陸元昭看來,所有感情裡的讓步,都是以愛為基礎。
隻有她足夠愛一個人,才會做出适當讓步。
所以如果對結婚對象沒有感情的話,陸元昭自然對婚姻也沒什麼期待。
“行了,你好好學習吧。”陸元昭靠在電瓶車,像個長輩似地叮囑他,“抽空了就談談戀愛,大學生。”
“我知道了姐。”陳漾也沒再多問,嘟囔說:“姐,這次你下決定前能不能把這男的帶過來給我看看。”
“……”陸元昭悶聲地要按挂斷,掐住陳漾的尾音,“挂了。”
還需要做什麼決定呢。
烏泱泱的天空,預示着即将到來的一場滂沱大雨。
而在這場疾風驟雨來臨之前,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定。
-
陸元昭周四就買票回了京城。
她沒回四合院,就通知了齊祺,下了飛機戴上口罩,被酒店派來的接機司機接去了酒店。
齊祺已經在酒店裡開好房等她。
“還好沒給你開我們家的酒店。”齊祺坐在總統套房的沙發裡,見她回來,給她倒了杯紅酒,“我剛從酒店回來,就撞上我爸手底下幾個人下來查崗。”
陸元昭瞥了眼她,想說那你怎麼在這兒。
“我讓我助理去應付了,估計這會兒人還沒走呢。”
陸元昭笑她,“那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啊。”
齊成鈞和周毓人脈廣,要是陸元昭拖着行李箱進他們家酒店被他們手底下的人瞧見,估計前腳剛拿到房卡,後腳陸凡枝那頭就收到消息了。
更别說她還有明晚帶着男人來開房的計劃。
酒店工作人員早早地把箱子送到房間裡放好了,陸元昭懶得打開,圍巾丢到床上,脫下身上的羊絨大衣,這幾天京城又降溫了,跟上周的溫度大相徑庭。
“你這可怎麼辦啊,連司機都是姑父的人。”她隻穿了件羊絨衫就在齊祺身邊坐下,“你今天怎麼來的?别把我的行蹤給暴露了。”
“放心,打車來的。”齊祺戳了下她的腦門,“還能怎麼辦,好好上班,争取早些獨立呗。”
“不過元昭。”齊祺的指節輕輕瞧着高腳杯,思忖半刻,“你真想好了?開弓可沒有回頭箭。”
“想好了。”陸元昭沒有猶豫地點頭,“就他吧。”
“我昨天去抱樸道院求了一簽,抽了個上吉。”
“真的?”齊祺好奇地打探,“解簽的師傅怎麼說?”
“說可以得償所願,但得早下決斷,恐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