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冽好聽的嗓音,讓人不由想到冰屑簌簌的霧凇。
卻比記憶中二師兄的聲音多了三分少年氣,與九師弟相比,又多了七分沉穩冷斂。
但珞泱轉念一想,琅阙山被毀已有百餘年,她不也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琅阙山少主。
九師弟不知經曆了什麼才會被萬妖閣的人捉來成了‘魅’,性子和言行習慣必然也變了不少。
珞泱彎彎唇:“你不必同我表忠心,摘不摘面具這種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我既和市主買了你百年自由身,自是信得過你。面具你想帶就帶着,不想帶自己摘了便是。”
“魅”看着她默然片刻,以透着幾分一言難盡的語氣重新說了一遍:“面具被下了咒,隻有燈主能摘。”
珞泱愣了愣,臉色有些僵,還好有面具遮擋。
“是你适才沒說清楚。”她清了下嗓子。
珞泱環顧了眼四周,瞥見一處僻靜的巷子,她眸光微動,拉起面前人闊步走了進去。
對方由她拽着沒有出聲,隻是視線透過面具停在了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妖市魚龍混雜,你還是避開人好些。”
“為何?”面具後的黑眸撩起眼皮,看向少女的側臉:“你認識我?”
珞泱支吾了下:“唔……總之我不會害你,畢竟,畢竟我花了那麼多髓晶。”
手被人冷冷甩開,珞泱步子停下,轉過身。
兩人已走至巷中,這巷子夾在兩間二層小樓之間,暝荒能供活物存活的地方本就不多,妖市更是寸土寸金,這小巷的空間比仙都的要狹小的多。
眼下兩邊小樓面朝巷子一側的窗戶内都未點燈,隻有薄薄一層碎光從街對面的酒肆投來,巷内光線暗淡的幾乎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摘罷。”冷沉的嗓音在巷内響起。
珞泱怔了下,讷讷應了聲,略微上前半步。
這白瓷面具看似平常,眼下周圍光線暗下,珞泱才注意到面具邊緣流轉着一圈淡金色咒文,金絲一樣的微光連着面具,一路繞到面前人腦後。
珞泱在女子中很是高挑,但如今站在“九師弟”的面前,卻也不過剛到對方肩頭。
多年不見,九師弟長高了不少啊。
珞泱暗暗感歎着,抿唇觑了眼“九師弟”直挺的身形,想起此前那位槐少主在他面前的模樣,珞泱隻好踮腳去夠他腦後的咒文金絲。
面前人确實也沒有體諒她的意思,她探的費勁,舉得胳膊都有些發酸,就差立起整個腳尖,對方卻也隻是冷眼瞧着。
珞泱不自覺地蹙了下眉,有一瞬甚至動了一把勾住對方的脖子,将他整個人壓下來的念頭。
但她這個念頭剛起來,面前的人影忽然微俯下身,高度恰好讓她輕易将手伸到他腦後。隻是因為他俯身,兩人間本就不過半臂的距離又被拉近了七分。
此前看不清的東西,須臾間變得清楚了許多。
撞上面具後的黑瞳,珞泱擡起的手不由頓住,隻覺那冷沉的視線極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隐隐感覺似在何處見過,陌生則是因為記憶中,她從未見九師弟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也不知九師弟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麼。
珞泱心說,移開視線,重新探向面前人的腦後。
手腕卻被人握住。
“昨夜在花樓,燈主似對我百般不滿意,”白瓷鬼面後,“魅”定定看着她,眼底幽深:“為何還要摘燈?”
珞泱眼睫微頓,少頃挑出一抹風流的笑:“來花樓的花客,還能是為何?何況我昨夜也說了,我素來隻要别人沒碰過的東西。”
“魅”靜然凝視着她,隔了好一會兒才再此沉聲啟唇:“燈主衣着簡樸,出手卻如此闊綽,不知過去摘過多少盞燈?”
“怎麼?怕我将你買下卻養不起你?還是怕我厭了,将你棄了?”珞泱面上仍是一副風流客的做派,指尖卻在看不見的角落微微蜷了下。
不知怎的,對上此人她總不自主地緊張。
她翹起嘴角,誇下海口:“放心,我養過的魅少數也有十餘,縱使日後将你瞧煩了,也會給你筆銀錢,放你自由。”
“十餘……”
面具後的“魅”輕緩地碾磨着這兩字,隔着白瓷鬼面,音尾帶着微微悶震,莫名聽的人手心一陣發涼。
手腕上的力道猝然加重三分,将珞泱頓在半空的手朝他腦後的方向拽了下,帶得珞泱整個人都朝前踉跄了小半步,額心險些撞到對方的胸口上。
好在她及時扶住男人的肩頭,穩住了身形。
“摘罷。”
手腕被松開,沉沉的嗓音響在耳邊。
帶着濕氣的涼風從餘溫未散的手腕劃過,珞泱微微一怔,緩點了下頭,再次擡手探向“九師弟”腦後。
她的手剛碰到金絲,金絲上的咒文兀地閃了一瞬,緩緩消失,金絲随之斷裂。她用指腹扶住鬼面邊緣,緩緩摘了下來。
“可以了……”
恰在這時,珞泱身後小樓的二層燃起燈火,昏黃的燈光斜斜投下,恰好落在了面前人肩膀以上的位置。
看清面容的那一瞬,珞泱悚然噤聲,瞳孔張大,白瓷做的面具從她發抖的手中砸向地面,“砰——”地一聲,摔得四分五裂。
一陣冷風從後脊刮過,那三個以為和自己再無關系的字幾乎脫口而出。
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