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泱一噎,頭垂了下去。
不知她這模樣讓玄滄想起了什麼,他皺了下眉頭,視線從珞泱身上移開:“還想知道什麼,一并問了罷。”
“最後一個問題,”少頃,珞泱開口:“你……當真是琅阙山弟子?”
如果是真,為何她會毫無印象?
琅阙山弟子不過三百二十一人,這樣一張臉,無論如何她都不應該沒有半點印象。而且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真容,卻沒有任何反應。
就好像,此前和她從未見過。
“看來燈主還是不信我是仙門中人。”玄滄輕冷地嗤了下,緩聲開口:“隻做了一年的外門弟子,燈主若是覺得如此并不作數,那便随你罷。”
烏骨小秤碧光清幽。
珞泱微微沉吟。
一年的外門弟子?
她想起來了,在琅阙山出事的一年前,門中确曾新收了一批外門弟子。
琅阙山獨立仙都南海之上。
過去她總是耐不住琅阙山的枯悶,一沒事便愛往外跑。縱使留在山中,絕大多數時候見到的也隻有受爹爹親傳的八個師兄師姐,師弟師妹。
外門弟子,她熟悉的确實不算多,但逢年過節大家總會聚在一起,她多少也是有些印象的。
可若是那一年新拜入門下的外門弟子,她确實可能從未見過。
那一年,她幾乎九成的時間都在凡都打轉。
難道當年琅阙山當真收了一個和風息影如此神似的外門弟子?
說起來,這玄滄看上去确實要比風息影年少些。
明明滿桌的辛食紅肉,氣氛卻不知從何時起變得冷凝下來。
“怎的越說越嚴肅了?”畫皮娘有些不明所以的打量着二人,少頃眼睛一轉笑起來:“不如我來問些有趣的。”
畫皮娘促狹地看向玄滄:“玄公子,聽說萬妖閣花樓的‘魅’不僅個個都是美人,而且……元陰未洩,玄公子如此相貌堂堂,當真從未有過什麼露水情緣?”
“啪——”
有誰的筷子應聲折斷。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珞泱磨着後槽牙睨向畫皮娘,卻見她滿臉無辜。
好在有書生幫忙攔着:“畫皮娘,你再問下去這滿桌的紅油都要結塊了。”
“好罷好罷,我不問了還不行嘛~”畫皮娘撇撇嘴,轉頭夾了一大筷子辣子肉片到珞泱碗裡,又給她換掉手裡折斷的木箸:“來來來,阿泱,快嘗嘗書生的手藝。”
書生也笑着倒了杯酒,推到玄滄手邊:“玄公子,這是凡都的竹葉青,雖然比不上你們仙都的玉液瓊漿,卻也别有一番風味,你嘗嘗看。”
玄滄微微颔首,道了聲謝。
珞泱沒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
見玄滄擡杯飲下,輕淺地勾了下唇角,對書生道:“确實是好酒。”
珞泱眨了眨睫。
長得真像啊。
但好像除了模樣,他和風息影确實不似同一人。
雖然剛剛那抹笑極淡,但那是風息影臉上絕對不會出現的。
她在重月三年,雖然兩人第一次發生在她到重月的第二年,但這三年裡她幾乎日日都能見到風息影,卻從未見風息影這樣笑過。
哪怕隻是轉瞬即逝的一點。
還有适才在茶肆時,那麼苦的不苦茶,他竟然半點不需蜂漿就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風息影嗜食靈荔,幾乎日日不斷,習慣了如此甜沁的吃食,往往對苦味很是敏感才對。
除非是故意為之,可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身旁的人偏頭睨來,視線冷不防撞上,珞泱的臉倏然一陣發燙,忙埋頭扒拉起碗裡的飯菜。
一大口裹着椒香的辣肉入口,珞泱紛雜的思緒倏然回籠,水溜溜的眸子兀地一亮。
畫皮娘和書生滿臉期待:“阿泱,味道如何?”
太——好——吃——了!
珞泱擡起頭,簡直有點熱淚盈眶。
她已記不得上次吃到這麼好吃的辣食是在什麼時候。
雖說重月的菜肴也偏辛辣口味,比起這手藝仍相差甚遠。
就算一旁真的是風息影,臨死前能讓她吃到這麼好吃的一桌飯菜,她也認了!
“畫皮娘,你真的好幸福哦!”
畫皮娘愣了下,和書生對視一眼後,她随即笑成了一朵牡丹花。
玄滄本眉眼微壓,不知在想什麼,聞言轉去了視線。
方才還滿臉警惕的少女此時黑眸瑩亮,長睫輕顫,勾起的唇角好似噙着花蜜香,讓人忍不住去猜想那半掩的面具下又會是怎樣的姝容。
好一會兒,他平靜斂回目光,冷白的耳根卻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