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世後我很久沒去見蔣生,我無法面對她,更無法面對我自己。是我害死了媽媽。
我恨自己為什麼不瞞着母親,這樣她或許還能活很多年,或者能晚一點告訴她也好啊。
我悲哀地發現,即便我對蔣生的愛害死了我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也還是愛她。
不管她是衆星捧月的明媚張揚,還是久病不愈的彷徨和陰沉,我都愛她。
我從沒覺得喜歡上她是錯誤的,隻是這份感情不被大部分人所接受而已。
再次見到蔣生,她似乎又瘦了些,臉色白得像紙,眼窩深陷,下巴也尖得不正常。唯有那雙看待世間任何事物都平和淡然的雙眸,依然黑沉,瞧不出半分色彩。
“你果然還是來見我了。”她說,并不意外的樣子。
我不知說什麼才好,好半天擠出一句“身體好些了嗎。”
蔣生先是擡頭看了我一會兒,把我盯得渾身不自在,緊接着下了床,将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張紙遞給我。
它很薄,和尋常A4紙一樣大,拿在手裡輕飄飄的,風一吹肯定就飛走了。
但在我手上,卻好像突然有了千斤的重量,壓得我的胳膊和腿都在不停地抖。
病危通知書,白紙黑字的五個字,明明不大,卻斬落了蔣生的一雙翅膀,殘忍地中斷了她剛剛開始的人生。
“還剩兩個月。”
蔣生本人卻很坦然,似乎那文字隻是幾隻趴在紙上休憩的蟲子,到了時間就會自己飛走似的。
“你難道不怕死嗎?”我問。
蔣生反問“有用?”
我語塞,搖搖頭。
“我隻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蔣生道“之前我總是很害怕辜負别人的期待,老師想要我考上國内頂尖的大學,媽媽想讓我快樂,老一輩都想我成為名滿世界的舞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