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眠,溫扶冬走至柴門前,抱出一捆幹柴,手拿斧子修葺。
起先怪物作亂,又逢舌雨腐蝕,自家院子落得殘破不堪,若不修補,怕是熬不過明日。
溫扶冬微歎,踩上劈木,錢乃原身的,她自個兒可謂窮困潦倒,自是不願出那幾個遣人的子,暗罵這漏洞怎如何高時,聽屋外響起一陣窸窣動靜,朝門口看去。當下屋裡頭沒有其他人,那少年袖子挽着,步調悠悠的樣子實在叫人難不注意着。
她停下手中動作,見謝青晏站在院落中,不知從何處背回一捆木柴來。
夜間忽聞蟲鳴,本是秋色宜人的日子,他額間布着些薄汗,以往那件精緻的紅色外衣也微微敞着,後來索嫌礙事脫了下來,随手搭在門前柴堆上。步子輕佻,烏發也高高紮着,顯得整個人更發意氣風發。
他右腳踩在背來的木柴上,朝溫扶冬伸出手,瞥來一眼:“我來吧。”
溫扶冬愣愣不答,下意識遞了去。少年手中轉着斧子,幹淨利落劈下。
這沉斧乃下人所借,不想府邸條件這般拮據,已是鏽迹斑斑,于他手中卻勢如破竹,有如一道閃電破空,仿佛可以斬破任何一物。刀身鍍銀,刃缺似月牙,瞧着十分堅硬,他動作間遊刃有餘,一下一下的揮動猶如削鐵如泥,同寒冰一般鋒利,眨眼便見那木柴被削作薄片。
溫扶冬擡手接過,踩着闆凳要将漏牆填補,卻被謝青晏一手不費力地拎了下來,放在一旁道:“屋裡有暖爐,煮了熱茶,乖乖去等着。”
“不必麻煩。”溫扶冬道。
謝青晏補了牆上漏洞,随手一丢斧子,順便替她補了殘漏窗紙,做完這一切後,他抱臂靠牆,饒有興味看來,見溫扶冬觀量熹微天色,往竈屋走去。
他覺着有趣:“你要做飯?”
溫扶冬端着碗放下,開始燒火,“嗯”道:“我還未辟谷,得吃飯,瞧着快卯時了,馬上天亮了。”
謝青晏挑眉,起身進屋,挑了火前坐下,随後拾起柴火疊在腿前,輕輕一曲,“啪嗒”一聲,柴火應聲斷為兩節。
他将柴火送入竈中,跳動火苗落在少年臉上,映照暖色如玉。
風寒如水的涼夜,他的膚色是極冷的白,卻在昏暗居竈君中泛起溫柔暖意,流入心間。他興味索然,時而瞥來照看火勢。
溫扶冬抓着鍋鏟,難掩眼底愕然。
本想他大抵隻是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為何砍柴燒水煮飯樣樣精通?
開什麼玩笑,世界是快崩塌了嗎?
“你這竈房多久沒打掃?”謝青晏環顧周遭一圈,自袖中抽出張帕子,嫌棄地往身上擦了擦。
“大概……半年?”
她看向對方手中粉色繡帕,思及那夜院中拾得遺落少女香帕,一個想法油然浮現腦海中。
潔癖,所以會随身攜帶一張繡帕擦擦擦。
瞧見她憋笑模樣,謝青晏輕“啧”一聲,眼底一如既往紮人,“你笑什麼?”
“啊,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有天晚上撿了姑娘的帕子,還沒來得及還給她。”
“……”
臨近天明,她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面,想了想還是問道:“師兄吃嗎?”
居竈君大火勢去,白煙徐徐升起。濃煙其中,溫扶冬捂着袖子出入,謝青晏卻打量着她,沒有半分狼狽,甚而顯得十分輕閑:“師兄叫的順口,你我可不熟。”
她收回上句話。
溫扶冬洗好碗筷,摸了摸牆上補丁,心中仍複雜未定。
那頭的少年已經在屋子裡坐了下來,她掀開簾子走出,見謝青晏躺在堂内椅子上閉眸小憩,目光落在他腰間紅扇。
“你那把扇子究竟是用什麼做的?”她随口道。
府邸寂靜幽深,不見一人,空蕩路面昏暗,這細微的聲音越發顯得突兀,打碎夜間陰沉。
良久,那人睜眼看來,顯然并未睡着。
“秘密。”
這個秘密,她從上一世就很想知道了。
溫扶冬看着腳下,月色下,清亮瞳仁透光:“那你可真神秘。”
謝青晏笑了,折扇在手中抻開,俨然一副頑劣之徒:“小丫頭,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他起身往窗邊走,好似沒看見溫扶冬怪異眼神,瞧着盆栽裡妖娆招展的花骨朵兒道:“花不錯。”
“隻要師兄現在離開,喜歡送你。”
“……”謝青晏抱手,兩指撚起窗台枯萎花瓣,彈去了窗外,而後轉過身,慢吞吞靠在牆上,不屑碾了輾指尖。
少年靠窗,昏色落于他的側臉,鋪下一層淡淡陰影,指間有意無意撥弄窗台盆栽。他不笑時,眉目間多了一份化不開的陰郁,仿佛和白日裡不似一人。
花卉随風而落,散如雨去。
謝青晏微微偏頭,擡手在半空握住一片随風吹來的花瓣,喉音清冷平淡:“世人痛恨魔,厭惡邪道,對妖祟避之不及,認為他們的存在隻會對人類造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