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紗傾灑下來,平等鋪設于每一寸土地。烈焰騰騰的火堆在陽光下愈發熾熱。放眼望去,一排排整齊的地裡尋不出一片完整的葉片來,那些滿目瘡痍的菜葉無不昭示出害蟲的罪孽深重。
村民們弓着身子,正埋着頭專注地翻找蟲卵。鴨子們也沒懈怠,它們以嘴作鋤,忙着啄食元兇巨惡。
“姐,喝點水吧。”
張由放下鋤頭,接過張曲端過來的水碗,一杯元氣水下腹,稀釋了心底的煩悶。
她将空碗遞給張曲,朝着她帶過來的除蟲幫手以及那些村名擡了擡下巴,問:“他們都喝了嗎?”
張曲拿出手帕給她擦拭臉上的汗珠,點點頭道:“放心吧姐,來,過去休息一下,你都連續挖了一個上午了。”
兩人随便找了塊石頭,并肩坐下。
張由的目光随意地掃過這些村民,無意間與不遠處一名女子交彙。不過一瞬間,那女子便轉移了視線。
張由手肘輕觸張曲,朝着那邊揚了揚下巴,“你看那個姐姐,長得真标志。”
張曲沿着張由的目光看過去。
身後一位大嬸聽了張由的話,忍不住直起腰,也沒順着張由的視線去看,便笃定說道:“姑娘你說的是李素巧吧?看你的年紀,她都可以當你娘了。”
張由和張曲同時扭過頭去,張曲率先開口:“不至于吧?她看上去也就比我們……”
另一位大嬸身體雖已疲倦,聽覺倒是異常靈敏。她将手中的鋤頭扔到張曲附近,順勢坐在鋤頭杆上,“李素巧啊,她可是我們村第一美人。”她随手抹了一把汗,歎了口氣:“但也就是那張臉,禍害了她們一家。”
一聽到“美人”二字,張曲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另一個美人的臉,她疑道:“不會吧?美人不是應該比普通人更容易混得風生水起嗎?”
“她本人是比我們普通人過得舒坦……”大嬸搖了搖頭,“但她的家人跟着她可真是遭罪了。”
張曲滿眼好奇,“怎麼說?”
“嗯……”大嬸猶豫片刻,“我也隻是聽說,不知真假……”
“沒事。”張曲與張由相視一眼後,向大嬸的方位挪了挪屁股,道:“你随便說說,我們随便聽……”
張曲那句“聽”的話音剛一落下,大嬸便即刻開口:“李家祖輩數代行醫,李素巧自然也靠醫道維持生計,父母臨終時為她擇了一良婿,那遊肆溫順善良,待她極好,兩人安安穩穩過着日子……可有一日,鎮中官員身染異疾,重金求醫,她便去診治了……”
張曲憑此推斷:“之後是不是被看上了?”
張由的關注點不同,她問:“是什麼官員?”
大嬸通過點頭搖頭分别回答了兩姐妹的問題,而後繼續道:“那官員按時資其日用之需,将她招入府中,充作專屬醫官……”
就在這時,幾隻蟲悄然蠕動至大嬸腳邊。然而她并未注意到,一心投在講述别人的私事上,“後來不知怎的,遊肆也去了那府上做事。”
張曲猜測道:“許是那官員出手闊綽,俸金給得多?”
那幾隻蟲此時已然爬至大嬸的褲腿上,一位袒身壯漢拎着自己卸下的衣物,直直地朝着大嬸褲腿拍去,幾隻蟲承受不住,頓時暈了過去,掉落回土裡。
大嬸立即反應過來,迅速提起腿,重重一腳踩上去。
壯漢顯然也聽到了她們的談話,他坐于張曲身側,道:“可不是做事那麼簡單……”
大嬸瞥了一眼壯漢,随後又道:“直到李素巧生了一兒一女,那兄妹二人姿容皆勝于李素巧,那官員……”
“你們快看,是譚大人與張大人!”
這句驚喝一起,大部分人的目光皆往譚巷與張固的方向聚焦。正因之前他們運來了糧食與鴨子,村民們感激不盡,都将他們視作救命恩人呢。故而一看見他們,就如蜜蜂見了鮮花,興奮地振動翅膀,紛紛簇擁上去。
當然,說書大嬸也不例外,身形“嗖”一下便消失在她倆眼前,隻留那孤零零的鋤頭在地裡沐浴陽光。
張曲故事沒聽盡興,她朝着幾人的背影喊道:“哎,大嬸,你們别走啊!還沒講完呢!”
“好啦。”張由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吧,我們……”
話音未落,張固便氣沖沖朝着她們走來,隔老遠嚴聲厲氣道:“你們二人怎麼也在這裡?”
張曲上前攙住張固,“爹,你怎麼親自來了?”她關心道:“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張固輕輕拍了拍張曲的手背,示意沒事。
歇息這一陣,張由已恢複了體力。原先臉上的汗珠已經幹涸,但那筒靴上的泥土仍沾得牢固。
張曲倒是沒做什麼苦力活,隻負責給張由送送水,看看風景,所以身上并無一絲勞作後的痕迹。
張固的目光在張由身上四處巡視,最終停留在那泛紅的手部,指間也起了泡,想來是長時間握持鋤頭摩擦而起。
張固眉間褶皺堪比那大象鼻子,他對着張由斥聲道:“這是你該做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