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觸摸,雖然沒有感知到真實的肌膚觸感,但他卻實實在在看到了自己的指尖貼在任往手背。
那什在鏡裡和鏡外來回巡視,鏡裡能看見任往,鏡外卻看不見,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眼下他歸家心切,壓根沒心思去管旁人之事。
他幹脆利落地劃破自己的掌心,血珠緩緩沁出。
莫券瞧見那什此舉,驚愕的情緒頓時被心疼壓了下去。他忙不疊牽住那什的手,眉頭緊鎖,那表情好似自己受了傷。
莫券低頭去撕衣角,那什擡手将血掌貼在莫券的臉頰,緊接着均勻抹開,肌膚上無一處遺漏。
不等莫券發出疑問,那什解釋道:“隻有沾了我的血,你才能跟我一起回去。”
等莫券給他包紮好傷口後,他便牽着莫券,快步朝那面鏡子走去。即将踏進鏡中之時,莫券頓住腳步,問:“那他們怎麼辦?”
“自會有人來……”那什話音未落,身側突然襲來一陣寒意,那速度快得驚人,壓根來不及躲閃,冰涼的劍尖徑直穿透他的胸膛,血液噴湧而出,在光潔的鏡面上怒放。
“魏各!你……”
那什沒忍住吐了一口血,随手一抹,拽住正欲回擊的莫券,迅速逃入鏡中。魏各邁步疾追,誰知剛一舉步,邊緣炮仗花突然如爆竹般炸裂開來,化作煙霧消融在空中。
光亮一并被席卷而去,客棧内重新恢複此前的暗淡。
魏各将剩下的兩名護衛麻利除掉,走到禾豐身前。禾豐此刻雙眼微阖,手貼在自己的傷口處,已然不省人事。
他本欲将禾豐抱離此地,恰在此時,空蕩蕩的街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魏各警惕地掩在門後,待腳步逼近,他握緊劍柄蓄勢待發,來人突然喚了一聲:“尤術士!”
确定了對方沒有敵意,緊繃的脊背瞬間松懈下來,他收劍長舒一口氣,緩緩走出陰影。随即擡臂攔住面前這個身形嬌小的男子,問:“你是何人?是誰派你來的?”
來人負手而立,不緊不慢道:“我是……”
尤此瞥見隗憶身影,雖疑惑她為何突然出現在此,但他隐隐覺察出隗憶并無惡意,便道:“她是隗聃公主,魏統領,你讓她進來。”
魏各收回手臂,側身讓道。隗憶朝身後招了招手,廊下候命的太醫立刻疾步上來,手中拎着一隻繁重的藥箱。其腰間懸着的鎏金腰牌随之晃動,這是宮廷太醫的标識。
這家客棧的客房不在少數,環境也挺雅緻,床榻睡上去也不會覺得生硬硌人。
尤此服下太醫給的解藥之後,綿軟的身體愈漸尋回了勁力。他緩緩側身望向鄰榻,太醫正在為禾豐處理傷口,魏各則愁容滿面地守在一旁,目光一刻不離。
隗憶真是考慮周到,命随身侍衛将他們妥善安頓在這雙人寝房。如此一來,他就可以随時探看禾豐的病況了。
隻是,不知任往怎麼樣了……
任往在那什被魏各刺傷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間,眸中似有千萬思緒。不過須臾便倉促離去,像是在逃離什麼。
或許是因為真實身份突然被揭破,一時不知該怎樣面對他吧。
可這也不對啊。照理來說,這種情緒應該出現在他身上才對,畢竟是他霸占了人家的身體。
尤此的目光投向床頭那隻小巧的藥罐,那是他向太醫讨要的解藥。本來隻要了一粒,太醫卻萬分慷慨地給了他一罐。他一得到解藥,心裡便急切地呼叫任往,也沒細數喚了多少次,總之沒有一次回應就是了。
他滿心憂懼,急問太醫若不服藥是否會危及性命,好在太醫說這毒不會給身體造成損傷,就算沒有解藥,五個時辰後也會自行消散。
聞言,尤此稍稍舒了口氣,接着又追問魏各的藥性那麼快就消散的原因,太醫耐心告訴他魏各自幼習武,屢試毒餌,體質自與一般人不同。
“尤術士,你現下如何了?”
隗憶駐足在房門前,許是顧及女子的身份,終究沒有跨進那道門檻。遂隻是站在原地,揚聲朝着屋内詢問。
尤此望向門外那道身影,回道:“好多了,謝謝公主關心。”他頓了頓,問:“公主,你今夜怎麼會突然來此?”
“是一位姓那的男子……”
魏各道:“那什?”
“本公主此生最厭打斷他人言談之人……”
魏各似也意識到自己無禮了,迅速道歉。
隗憶未搭理魏各,隻是道:“尤術士,你們此次在我隗聃邊陲遭此橫禍,等我回到王庭,必遣人緝拿兇手。”
“多謝公主。”尤此歎了口氣,道:“可是兇手已經追不到了。”
魏各道:“但他應該也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