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季佳明都在大人出門後偷偷溜出去找廢品,不過他沒忘記給季栀心沖奶粉,中途會回兩次家。
他把要出去的事情跟季栀心說了,他知道季栀心聽得懂,因為這些天她沒看到他也沒哭。
風還是一如既往的冷,不過最近可能快到立春,不如過年的那幾天冷。
這種溫度身為小孩的季佳明受不了,他用燒火鉗從垃圾桶夾出紙闆放在拖車上,摘下手套,覺得早已麻木的關節有些癢,回家用溫水泡了泡,那些大面積的紅色還沒消退,過了幾天,季佳明的手長出又疼又癢的凍包。
廢品站老爺子後知後覺季佳明哄他說的那些好話隻是為了在他這白嫖毛線團,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對他沒有好臉色,如今見他手上生了凍包,罵罵咧咧回小房子裡找了罐凍瘡藥扔給他。
季佳明雙手接着,凍的通紅的臉頰露出笑容。
“謝謝老頭,我一定給你養老。”
“滾滾滾!”
孟青幹的都是短期工作,最近回來了幾天,在收拾行李。
季佳明給手抹完藥,看到她拿着生活用品走來走去,茫然問:“媽,你要去哪?”
孟青低頭往行李箱裡塞衣服,說:“去親戚家借錢。”
她要學着季歸祖的樣子去娘家借錢。
可是最近家裡資金不是還夠用嗎,為什麼要借錢?
季佳明問:“媽,出什麼事了嗎?”
本來不說還好,聽到有人問她,孟青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她用手背捂着嘴,微弱的啜泣從唇縫中流出。
“你爸給人當水泥工,從二樓摔下來,腿骨折了!”
“現在人家不認是工傷,說什麼沒簽合同,你爸幹了這麼多年活,我就沒聽過什麼合同,他們不肯賠錢,誰給你爸交藥費?!”
季佳明問:“人沒事吧?”
“在醫院養着。”她歎口氣,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些天的經濟收入全斷了,聽說還要做手術,又要大幾萬,誰拿得出來?”
“天天說我是賠錢貨,我哪有他賠錢......”
她不停念叨着,帶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
季佳明意識到,這個家裡就隻有他跟妹妹還有奶奶三個人了。
明明說是離開幾天,可季佳明不知道在家等了多久,門外的梧桐樹重新長出嫩芽,屬于冬天的最後一塊雪也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消融。
老人家也在盼,兒子女兒一個都沒回家,她拿出老人機給長時間沒給家裡來過電話的季歸祖打去,問他腿好的怎麼樣了、孟青在不在身邊、什麼時候回來。
季歸祖一一回答,說他們在城裡找了新工作,待遇比小鎮上好很多,孟青也在這,他們在外面租了房子,下次回去可能就是過年了。
老人家一聽,心髒不好差點暈死過去,直罵兩隻沒良心的白眼狼。
那頭傳來安慰:“媽,您想啊,佳明馬上就要上學了,還有那個女娃,我們還欠人家幾千塊錢,不去城裡打工沒辦法——”
“嘟嘟嘟——”
挂了。
從揚聲器傳出來的聲音很大,在洗手池洗衣服的季佳明聽的一清二楚。
浸泡在水中的手肉眼可見添了更多疤痕,還沒完全痊愈的凍瘡、被油燙傷的水泡......
手指在水裡泡的發白發皺,季佳明把季栀心的棉衣洗好挂着,琢磨着最近應該上哪搞點錢給她買套春天穿的衣服。
現在他成了家裡的頂梁柱,要照顧包括他在内的三個人的生活起居,季佳明從來隻會煮簡單的米糊,他還沒竈台高,卻被迫學着做飯。
晾好衣服,季佳明又要去洗碗,路過搖籃的時候季佳明朝裡看了下,季栀心還是那麼乖。
看到他看她,季栀心很開心,她已經長了第一顆乳牙,伸出小手拉住他的袖子,小嘴張開,發出一聲黏糊糊的“嘎嘎”。
季佳明:?
季佳明:!!!
他站在搖籃邊怔愣了好久,突然兩眼冒光把她抱起來轉了圈。
“再叫一聲,叫哥哥!”
“嘎嘎!”
“哥哥!”
“嘎嘎!”
“哈哈哈哈!你太聰明了!”
“來跟我讀‘謝謝哥哥’”
季栀心不會讀這麼高級的字,憋了半天,發出幾聲聽不懂的音節,唯有那聲“嘎嘎”是那麼清晰。
“不會讀也沒關系,過幾天也會讀了。”
在卧室的老人也聽到動靜,出來看怎麼了。
季佳明抱着季栀心,臉上笑容就沒落下過,他興奮地傳遞喜訊:“妹妹會說話了!”
“是嗎?”老人家的臉上也露出笑,蒼老的聲音帶着欣慰:“我記得柳嬸子的兒子一歲半才學會說話,栀心多大了?”
季佳明記得清楚:“八個月零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