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明茱挨着尹聽雨,并肩坐在主講人和教研室衆人圍坐的大桌旁,正對外圍一圈排開入座的學生們,掃視全場沒看見冷覓夏身影,默默打開微信對話框給她發消息:“覓夏,返校了沒。教研室9點半開始講座,可以來聽。”
大約半小時後,講座進行了将近十分鐘後,冷覓夏才回複給冉明茱一個“尴尬”表情包:“老師,不好意思。我返校了,但我剛醒。”
淺岸今天的講座内容是那天校友會上和冉明茱一起定下的題目。毛利人對于國内民族學與社會學的學者而言比較陌生,所以不适合詳細地展開淺岸自己的研究,不如選擇從更大衆的角度,介紹毛利人傳統文化在今天新西蘭社會中的接受現象。
冷覓夏昨天就看見了他們這一級碩士生大群中的講座通知,思來想去覺得沒興趣,索性被子一蒙睡個好覺。
沒成想剛睜眼便收到導師傳喚,她忍不住哀嚎出聲,最終還是決意實話實說,坦白從寬。
冉明茱對學生在專業上向來嚴格,至于生活習慣,她不感興趣,自然不會過多苛責。隻回複一句“好的”,回過神繼續安心聽講座。
講座大約在十一點半結束,冉明茱收好東西溜得飛快,老張壓根沒來得及聽清她的告别,人已經從八層直接坐電梯下到院樓大廳。
到家收拾行李,又給黑胡子的自動飲水機換好水,鋪夠足量貓砂後上車出發,冉明茱換擋松開刹車,駛出地下車庫時,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疲憊,倏地長歎出聲:“太無聊了!”
按理說,文化的活态傳承一貫緊跟時代視野,通常都是廣受歡迎的熱點,結果卻被淺岸講得令人昏昏欲睡。
若非迫于老張先前的威脅,需要應付與談及提問環節,冉明茱沒辦法才強撐着做了幾行筆記,否則她一個字也不會寫。
不得不承認,淺岸這類學者果然還是更适合将他自己的研究内容寫成文章或者專著,而不是進行講述傳播,委實太折磨聽衆。
紀逐淵聞言,毫無意外。畢竟在他看來,淺岸其人非常無聊。自然沒必要指望他能把本就被按在冷闆凳上多年的學術研究做得有趣。
誠然車内空調溫度舒适,但嶼城八月的烈日透過車前窗直射手臂,仍帶着火辣辣的痛。
冉明茱趁着将近一分鐘的紅燈将随手扔在後座的襯衫抓過來當外搭,一想到周四還要和淺岸同期錄節目,搭在方向盤上的指節微動,難免感覺有幾分沉重。
出發前她專門挑選了一個公路旅行歌單,現下正好循環到約翰·丹佛的《Rocky Mountain High》。
歌詞寫着,落基山雄渾巍峨,夜間星光靜谧溫柔。
據說,落基山地區即使夏季也依舊清涼,與眼前嶼城暴曬又沉悶的氣候形成鮮明對比。冉明茱下意識調大音量,蓋過熱浪的同時,也蓋過自己心底的不耐。
第一次聽見約翰·丹佛那首知名曲《Take Me Home,Country Road》,是初中某次文藝彙演。演唱者好巧不巧,此刻正坐在她身邊副駕。
在那個西城男孩、《加州旅館》和《吻别》英文版席卷大街小巷的年代,除了偶爾零星聽見貓王、邁克爾·傑克遜或是披頭士之名外,無人在意約翰·丹佛。
冉明茱也是聽過紀逐淵演唱之後,才追本溯源,了解到丹佛在美國的影響力和他曾經給國内帶來鄉村音樂流行熱潮。
“But the Colorado rocky mountain high
I've seen it rainin' fire in the sky
The shadow from the starlight is softer than a lullabye……”
紀逐淵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着一起哼出聲,冉明茱擡眸從後視鏡中看向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在觀衆席扶着大提琴看向舞台的自己。
其實那也是她第一次聽紀逐淵唱歌。
當時紀逐淵壓軸出場,而冉明茱剛剛結束大提琴演奏,謝幕後從樓梯間離開,正好與他擦肩而過。
她跟随校管弦樂隊衆人入座觀衆席後排,伴着首句“Almost Heaven,West Virginia”的悠揚曲調,仿佛群山環繞,大河湧過的西弗吉尼亞州景,瞬間印入眼簾。
和原唱不同,紀逐淵無論音色還是他試圖傳遞的情感,都沒有原曲中屬于成年人的鄉愁,反而唱出了少年對異國鄉野自然的向往。
所謂天籁,莫過如是。